具牍奏明。”说毕趋退。隔了一宿,王义即面呈一书,与炀帝瞧览。炀帝急忙展视,只见奏牍上道:臣本南楚卑薄之民,逢圣明为治之时,不爱此身,愿从入贡,出入左右,积有岁华,浓沐恩施,竟逾素望。臣虽至鄙,酷好穷经,略和善恶之本源,少识兴亡之所以。深蒙顾问,敢不尽言。溯自圣上嗣守元符,体临大器,圣神独断,谏议莫从,独发睿谋,不容人献。大兴西苑,两至辽东,龙舟逾于万艘,宫阙遍于天下,兵甲常役百万,士民穷乎山谷。征辽者百不存十,没葬者十不得一。帑藏全虚,谷粟涌贵,乘舆竟行,行幸无时,遂令四方失望,天下为墟。方今有家之村,存者可数,子弟死兵役,老弱困蓬蒿。目断平野,千里无烟,万民剥落,莫保朝暮,父遗幼子,妻号故夫,孤若何多,饥荒尤甚。饿夫盈郊,尸骸如岳,膏血草野,狐犬尽肥。阴风无人之处,鬼哭寒草之下。乱离方肆,生死孰知?人主爱人,一何如此?圣上恒性毅然,孰敢上谏?或有鲠言,又令赐死。
  臣下相顾,箝结自全,龙、奉复生,安敢奏议!左右近人,阿谀顺旨,迎合帝意,造作拒谏,皆出此途,乃蒙富贵。圣上过恶,从何得闻?方今又败辽师,再幸东土,社稷危于春雪,干戈遍于四方,生民已入涂炭,官吏犹未敢言。圣上自维,若何为计?圣上欲幸永嘉,坐延岁月,神武威严,一何消铄。圣上欲兴师,则兵吏不顺;欲行幸,则侍卫莫从;适当此时,如何自处!陛下虽欲发愤修德,加意爱民,然大势已去,时不再来。巨厦之倾,一木不能支;洪河已决,掬壤不能救;臣本远人,罔知忌讳,事已至此,安敢不言!臣今不死,后必死兵!
  敢献此书,延颈待尽,窃不胜惶切,待命之至。
  炀帝阅毕,汗流浃背,继而长叹道:“从古以来,哪有不亡的国家,不死的主子。时至今日,也无可奈何的了!”王义俯伏在炀帝足下道:“圣上到了今日,还要不自悔罪,掩饰已过么?小臣独记得圣上的话儿道:‘朕当跨三皇,超五帝,俯视商周,当万世不可及的圣主’!时至今日,不要说别的事了,连乘舆都不能回京,岂非大背前言么?”炀帝听了王义的话儿,不禁满面羞惭,也不能自辩,只泣下沾襟道:“汝真忠臣,朝堂百官,皆不及卿,朕原是后悔嫌迟了!”
  王义也泣道:“臣昔不言,尚是贪生,今既具奏,愿一死报谢圣恩,请圣上自爱!”说毕,即叩头而出,到了外面,仰天长叹道:“覆亡即在目前,忍看天子受刑么,不速死,日后原是难免的!”说毕,竟取出了佩剑,刎颈而死。一个南楚鄙民,却能如此,倒也难得。只是明知君恶,不能早日劝阻天子,迁过从善,待至日幕途穷,方上一纸谏书,尚有何用?报恩自杀,亦殊无聊,终不免受讥君子,称为愚忠!但一纸谏书,指陈前弊,深切显明,正史却不录其事,岂以义为宫掖小人,不足道么?惟韩偓《海山记》,独表而出之,故小子也采入了书中。
  闲言少叙,书归正传。且说王义自刎身亡,早有人入报炀帝,炀帝听了,不觉惊叹道:“竟有这等事情么,可悲!可痛!”说着说着,不禁泫然下泪,遂命有司厚礼具葬。同日那个月美,又自缢身亡。原来月美和炀帝一夕欢娱之后,满望大得恩宠,谁知炀帝从了各位夫人的话儿,暂行止欲。月美那里,便不再去了。萧皇后因月美刁恶,不时召入宫中,面加呵责。各夫人、美人等,又齐加嘲笑。月美自知不容于众,愤然离去。
  但愤恨无处可泄,便自缢身死了。
  炀帝闻知此事,也不免悲伤了一番。隔了一天,又接到了几处警报,乃是武威司马李轨,占据了河西各郡,自称凉王。
  罗川令萧铣,占据了巴陵,自称梁王。还有金城乱首薛举,先时自称西秦霸王,此刻却移占了天水,居然立号为秦帝了。占据了睢阳一带,自然长乐王的窦建德,此时又改称夏王了,真是王者四起。一个跼缩在一隅的隋炀帝,日夕担忧,心神不宁。
  不免性情反常,躁急易怒。萧皇后和各夫人、美人们都惴惴不安。只是图炀帝快乐,只得陪他纵饮。炀帝一杯入手,便也顿忘了国忧,一味地狂饮,不醉不休。
  炀帝终日昏昏沉沉,在醉乡中解他的愁闷。那般将士们离异的贰心,逐渐发生,都要舍去了炀帝,各自西归了。其中有个虎贲郎将司马德戡,生性甚是刁枭,他也不愿留在江都。直阅将军裴虔通,是德戡的好友。德戡这天对虔通道:“主上流连江都,乐不思蜀,将士大半都怀了归心,他兀是执迷不悟,尚欲迁都丹阳。我实无意留此,公意如何?”虔通道:“我已是有此心了,只因独身远行,殊觉不便罢了!”德戡大喜道:“公既同意,待我召集他人,索性走个干净。”虔通点点头道:“思归的人多了,我也可征求几个的。”
  他们两个商议定当,便辗转勾引,偏有一个宫女,闻知这个消息,便悄悄的对萧皇后道:“外间有人要造反了!”萧皇后道:“汝怎生得知?”宫女道:“贱妾见侍卫的兵卒,都在交头接耳,窃窃私语,这种情形,似觉不妙,贱婢因此猜测,定有人密图不轨呢!”萧皇后听了宫女的话儿,又惊又疑,沉吟了一会,含笑对宫女道:“汝何不奏明圣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