瞠起眼睛剔起眉,反复看渠渠是谁。
  若人静坐不施功,何年及第悟心空。
  陈师后来老而康健,寿至九十六岁,无病而终。予曾亲见此老,强壮不衰,乃当代之高人,诚可敬、可法也。陈师所生一子,承继父业,家传的画法,甚是精妙。其契友李菜佣、懒和尚,寿高俱至九十以外,总因与陈师薰陶染习而致也。
  惺斋十乐
  乐于知福人能知福,即享许多大福,当常自想念,今幸生中国太平之世,兵戈不扰。又幸布衣蔬食,饱暖无灾。此福岂可轻看,反而思之。彼罹灾难,困苦饥寒病痛者,何等凄楚。知通此理,即时时快乐矣。
  乐于静怡不必高堂大厦,虽茅檐斗室,若能凝神静坐,即是极大快乐。试看名缰利锁,惊风骇浪,不知历无限苦楚。我今安然,静怡性情,此乐不小。惟有喜动不喜静之人,虽有好居室,好闲时,才一坐下,即想事务奔忙,乃是生来辛苦之人。未知静怡滋味,又何必强与之言耶!
  乐于读书圣贤经书,举业文章,皆修齐治平之学,人不可不留心精研,以为报国安民之资。但予自恨才疏学浅,年老七十余岁,且多病多忘,如何仍究心于此,尚欲何为乎?目今惟将快乐、诗歌文词,如邵子、乐天、太白、放翁诸书,每日熟读吟咏,开畅心怀而已。又将旧日读记之得意书文,从新诵理,恍与圣贤重相晤对,复领嘉训,乐何如耶?
  乐于饮酒予性喜饮酒,奈酒量甚小,每至四、五杯,则熙熙皞皞,满体皆春,乐莫大焉。凡酒不可夜饮,亦不可过醉,不但昏沉不知其乐,且有伤脏腑也。
  乐于赏花观一切种植之花,须观其各有生生活泼之极,袅袅娇媚之态,不必限定牡丹、芍药之珍贵者,随便各种草本木本之花。或有香,或有色,或有态度,皆为妙品。但有遇即赏,切勿辜此秀色清芳也。
  乐于玩月凡有月时,将心中一切事务,尽行抛开。或持杯相对,或静坐清玩,或独自浩歌,或邀客同吟。此时心骨俱清,恍如濯魄冰壶,置身广寒宫矣。此乐何极!想世人多值酣梦,听月自来自去,深可惜哉!
  乐于观画画以山水为最,可集名画几幅,不必繁多,只要入神妙品。但须赏鉴之人,细观画内有可居可游之地,心领神怡,将予幻身恍入画中,享乐无尽,不独沧海凄然,移我性情也。
  乐于扫地斋中扫地,不可委之僮仆,必须亲为。当操箕执帚之时,即思此地非他,乃我之方寸地也。此尘埃非他,乃我之沉昏俗垢也。一举手之劳,尘去垢除,顿还我本来清净面目矣。迨扫完静坐,自觉心地与斋地俱皆清爽,何乐如之。
  乐于狂歌凡乐心词曲、诗歌,熟读胸次,每当诵读之余,或饮至半酣之时,即信口狂歌,高低任意,不拘调,不按谱,惟觉我心胸开朗,乐自天来,直不知身在尘凡也。
  乐于高卧睡有三害:曰思、曰饱、曰风。盖睡而思虑,损神百倍;饭后即睡,停食病生;睡则腠理不密,风寒易入,大则中厥,小亦感冒。除此三害,日日时时,俱可享羲皇之乐。不拘昼夜,静卧榻上,任我转侧伸舒,但觉身心快乐,不减渊明之得意也!
  第二种 铁菱角
  积财富翁,只知昼夜盘算,锱铢必较。家虽陈柴烂米,有人来求救济,即如剐肉。有人来募化做好事,若修桥补路之类,即如抽筋。且又自己甘受苦恼,不肯受用,都留为不肖子孙,嫖赌浪费,甚至为有力势豪攫取肥橐,全不省悟。观汪于门之事,极可譬心。家贫妄想受用,固是痴愚。若有财富翁,不肯受用,所谓好时光、好山水、好花鸟、诗酒,都付虚度。岂非枉过一生?更为痴愚,诚可惜可怜。
  曾有一后生,姓汪,号于门,才十五岁。于万历年间,自徽洲携祖遗的本银百余两,来扬投亲,为盐行伙计。这人颇有心机,性极鄙啬,真个是一钱不使,二钱不用,数米而食,秤柴而炊,未过十多年,另自赚有盐船三只,往来江西、湖广贩卖。又过十多年,挣有粮食豆船五只,往来苏、杭贩卖。这汪人,每夜只睡个三更,便想盘算。自己客座屏上,粘一贴大书云:
  一、予本性愚蠢,淡薄自守,一应亲友,凡来借贷,俱分厘不应,免赐开口。
  二、予有寿日、喜庆诸事,一应亲友,只可空手来贺,莫送礼物。或有不谅者,即坚送百回,我决定不收。至于亲友家,有寿日、喜庆诸事,我亦空手往贺,亦不送礼,庶可彼此省事。
  三、凡冬时年节,俱不必重贺,以免往返琐琐。
  四、凡请酒,最费赀财。我既不设席款人,我亦不到人家叨扰,则两家不致徒费。
  五、寒家衣帽布素,日用器物,自用尚且不敷,凡诸亲友有来假借者,一概莫说。                     愚人汪于门谨白
  汪人生性吝啬,但有亲族朋友来求济助的,分厘不与;有来募做好事积德的,分厘不出。自己每常说:“人有冷时,我去热人;我有冷时,无人热我。”他自己置买许多市房,租与各人开店铺,收租银。他恐怕人拖欠他的房租,预先要人抵押房银若干,租银十日一兑,不许过期。如拖欠,就于押银内扣除。都立经账,放在肚兜,每日早起,直忙到黑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