羞的要不得。老婆婆道:“正是呢!须要寻个书香旧族,有才有貌,又要有品行的才好。我这个外孙女儿是不肯轻许人的。”大家说说笑笑,容易到晚。又吃过了晚酒,俊卿就在外边套间安歇,雪姐与外祖母同睡。一宿无话。
  次日,大家一早起来,就有厨司进门。盥洗毕,堂前烧香点烛,家中先拜了寿,就料理待客酒席。当日也有好些拜寿的亲友邻里,俊卿一一代为收发礼帖,接送陪待。整整忙了一日,直到起更时才得散席。里边也有几位拜寿的女眷们,见了雪姐无不称赞,也到晚间才散。他叔子金琏因不在家,差老家人送了一分大干礼来,也留他酒饭赏使,早打发去了。又过了一宵,次日俊卿因家中无人,用过早饭就进来与女儿说:“外婆、舅母谅来不肯放你就回去的,你且在这里住下,我先回去,过几日再来领你。”老婆婆还要留女婿再住一天,俊卿道:“家中只有那老妈子在家,诸事不便;况且教了这几个学生,不便长放馆的。”当下作辞起身。金振玉也款留不住,就送到江边。适遇便船,俊卿作辞上船,正值顺风,不及半时,已到家了。
  转眼间不觉又过了十余日。这日,许俊卿记挂女儿,因自己有事,不得过江,打发林嫂去接女儿回来。这林妈妈是时常往来的,就搭着便船前往金家,金家婆媳又留住了两天。这日金振玉原要自己送甥女过江,适因他叔子打发家人来请去说话,他一者原叫家中再留甥女住几天,二者知林嫂是时常往来的,因此不以为事。谁想金振玉去了,雪姐恐父亲独自在家挂念,连早饭也等不得吃,只吃了几个点心,同林妈一定要拜辞起身回家。婆媳再留他不住,只得一同送出门外来。老婆婆道:“若没有便船,就可转来。”雪姐与林嫂一边答应,已是去了。婆媳两个着他转了弯才转身,心中甚是怏怏不舍。
  这雪姐与林妈,千不合万不合要回来,也是冤家相遇,数莫能逃;
  却说这江边有一船户姓江名涛,排行第七,绰号混江鳅,生得黑瘦长身,两臂有数百觔膂力,又且伶牙俐齿专会骗人。现在弟兄五个。江大、江三已死。那江二绰号分水牛,更是凶勇;江四叫做穿山甲;江五绰号就地滚,娶妻郎氏赛花,与江七和娘一同居住,这郎赛花原是枪棒教师的女儿,颇有几分姿色,且有一身出色的武艺;那江六叫做青草蛇:俱非良善之辈,常与盗贼合伙,且暗吃海俸,作倭寇线索,原是中洋村人。这对江仪真口有个财主,姓曹名壮,字伟如,年方四十,家私巨富,是个二府前程。娶妻尤氏,悍妒非常,成亲二十年来并不曾生育,又不许男人娶妾,略有看得过的婢女亦不许容留近身。这曹伟如亦无如奈何;其时因选了直隶广平府同知,原不要带家眷赴任,以便署中娶妾。这尤氏却比他更滑,早已猜着他心事,偏要一同赴任。曹伟如曾暗托一个表兄龚监生在外边相看人家女子,冀图带往任所,又恐不合己意,必要亲自过目。因此,常有媒婆载着人家女子到龚家来相看,也曾坐过这江七的船只,故江七知道曹家娶妾之事;无如看过几个,总不合式。
  这日适值林嫂同着雪姐到江头搭船,江七一眼觑定雪姐好个标致人物,因想:曹二府若看见这个女子,再无相不中的。心中计较,便迎上前来道:“妈妈是要雇船的么?”这林妈看这船户似觉有些面善,好像是熟识的,因答道:“正是,要到荻浦去的。”江七道:“恰好我的船正要到获浦去,载客是顺便的。请先上船,我到市上去买壶茶就来开船。”林妈看见船中无人,又是个便船,心下甚喜,便道:“你要多少船钱?”江七道:“这是顺便的船,不拘你老人家给几十文钱就是了,时常往来,再不计较。”林妈道:“如此甚好,竟与你五十文钱就是了,但不许再搭别人。你去买了茶就来开船。”江七口中答应,就往船中取了一把瓦茶壶,又往舱板下摸了一个包儿,上岸去了。
  原来这金家住居离江头不远,只转一个湾,却是个小去处,不比得大码头人多眼众,况且天色甚早,岸边并无一人。当时林妈同雪姐先下了船,坐不多时,见船家一手提着茶壶,一手拿着一个荷叶包儿托着十几个热馒头下船来,道:“老妈妈与这位小姐起身得早,到荻浦有二十来里路,恐一时风水不便到得迟了,因买几个馒头来,肚里饥了,好当点心。”林妈道:“这倒算得是,我们若吃了,还你钱就是了。”江七道:“妈妈莫说还钱,这两个点心我还请得起。这壶茶是现泡的松萝茶,舱板上有茶钟,可趁热吃一杯。”一边说话,一边解缆,慢慢的把船荡开,两眼睃着舱中问道:“你老人家尊姓?我一时却忘记了,好像时常在这里往来的。”林妈道:“便是我姓殷,这个是荻浦许相公的姑娘,这里金家是他娘舅,因来与外祖母拜寿,住了好几天,今朝才回去的。”江七随口答道:“原来是许相公的姑娘,这里金相公我都熟识,时常坐我的船往来的。”一面说话,这林妈见馒头尚是热的,且早起所吃点心不多,见有热茶,就取茶钟筛了一钟与雪姐道:“你趁热,点心再吃两个,省得停会肚饥,冷了不好吃。”雪姐道:“干娘也吃两个,一般还他钱就是了。”当下不合两人各吃了三个馒头、两钟热茶,不及片时,便都头旋眼眩,齐齐倒在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