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造逡巡酒,顷刻花,花瓣上有‘云横秦岭家何在?雪拥蓝关马不前’之句,夫人曾记得否?”窦氏道:“这些我都记得,只是老爷不信。”湘子道:“老相公虽然不信,后来被贬潮阳,要见我不能够,好生懊悔。”窦氏道:“那个见他懊悔来?汝说的都是死无对证的话,我也不信。”一个道:“夫人若不信,只怕日后懊悔又是迟了。”窦氏道:“汝怎么又说这不吉利的话?我且问汝,祖家原在何方郡县?父母是何等样人?因何走上终南山去学道?那终南山有多少广阔?山上有多少修行的人?内中有个韩湘子否?汝一一从头老实说来,若有半句遮头盖脚,我拿你送到林天官府中,以官法治汝。”一个道:“我家住在昌黎县,鼓楼巷西,坐北朝南是祖居。父名韩会,母亲郑氏,叔父韩愈,婶娘窦氏。幼年间没了父母,是我那叔婶抚养长大。娶妻林氏,叫做芦英小姐。我叔父被贬去潮阳,路途上受了万般苦楚,我已度他成真了道,做了大罗仙。今日特来度你。”窦氏道:“既然是我侄儿,怎的是这般模样?”湘子道:“仙凡各别,体段不同。”窦氏道:“既是湘子,可现原身出来我看。”湘子道:“要现原身,有何难处?只怕婶娘执迷不悟耳!”正是:
  几回翘首望儿还,骨肉参差各一方。
  峰岭雪消方见路,云横苍树却遮山。
  当下湘子摇身一变,果然还了旧日形容,不是那云游道人的模样。窦氏一手扯往他,道:“我儿,你一向在那里?今日方才回来。你叔父过了世,家中好不凄楚,教我日夜想你。今既回来,是万千的喜了,依先整顿门风规矩,做一个好人,再不要说那出家的话!”湘子道:“侄儿今日同吕师父回来,要度一个有缘分的人出家,怎肯恋着家中繁华世界,做那没结果出的营生。”采和道:“仙弟,你如今且在家中过几时,待我往南天门去走一遭,转来同你回终南山去。”窦氏道:“我儿,原来师兄也教你只在家中,不要往别处去,怎的师兄说话也不听?”湘子听罢,便与采和作别,又道:“侄儿多年不回来,不知那睡虎山团瓢还依旧好的否?如今且去看一看。”窦氏道:“韩清,你同哥哥到那里看来。”
  韩清便领湘子到那睡虎山九宫八卦团瓢里面。原来退之弃世以后,韩清把那走路都改过了,转弯抹角,弯弯兜兜走了一会,才到得那里。湘子抬头一看,只见路径虽差,房廊如旧,几榻上堆满了灰尘,案上许多书籍都乱纷纷叠着,一些也不整理。那山前山后的好果木焦枯了一半,只有地上草长得蒙蒙茸茸,便有人躲在里头也不见影子。湘子暗道:“叔父做官时节,那一日不着人来这里打扫灰尘,拔除柴草,叔父去得这几时,就把一个花锦世界弄做这般光景。我那婶娘图享荣华,也是虚了。”便对韩清说道:“你自进去,我只在这里安歇。”韩清道:“哥哥一向不回来,今日还该到嫂嫂房中去过夜,怎的冷清清独自一个人在这里安歇?”湘子道:“我自有主见,你不要管我。”韩清依言,走到窦氏房中,把湘子要在团瓢内安歇的话说了一遍。窦氏忙叫厨下人打点酒看,搬到团瓢内与湘子吃,又吩咐韩清道:“待哥哥吃了酒,扯他进嫂嫂房中安歇。”芦英道:“婆婆,不可扯他进来。当初公公在日,那一个道人也说是湘子,来家混了两日,依旧去了,到底不曾有一个下落。今日这个道人知他是真是假,就扯他进来?”窦氏道:“媳妇言之有理,如今世上人术法的多得紧,不可不信,不可全信。韩清,你快去陪他过夜,且到明日又作计较。”韩清依先到团瓢内来陪湘子,不在话下。这正是:
  情知不是伴,今日且相随。
  毕竟后来不知若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第二十四回 归故里韩湘显化 射莺哥窦氏执迷
  茫茫苦海,虩虩风波。算将来俱是贪嗔撒网,淫毒张罗。
  几能够,翻身跳出是非窝?讨一个清闲自在,不老婆婆。
  湘子在那团瓢内到得三更时分,一阵清风吹将来,湘子就不见了。看官,且说这个时候,湘子到那里去?原来湘子去见了钟师父,同去参朝玉帝,奏道:“叔父韩愈,荷蒙玄造,已得回心。尚有婶娘窦氏与林氏芦英,执迷不悟,难以度脱点化,伏候圣裁。”金童传旨道:“窦氏原系上界圣姥,因在蟠桃会上盗折葵花,谪下凡间受苦;芦英原是凌霄殿玉女,因玄帝驱遣天将收伏群魔,天门未闭,芦英往下窥探,故此贬到凡间,孤眠独宿,以警思凡。韩湘可同吕岩、蓝采和,再去度化一遭,共成正果。”湘子只得谢恩,前去参见西王母。西王母道:“冲和子喜得觉悟前因,回位有日。只是圣姥、玉女尚在迷途,谁人再去度他?”湘子道:“玉帝遣臣韩湘子同吕岩、蓝采和前去度他,望娘娘指教。”西王母道:“他二人久堕尘寰,一心贪恋着荣华富贵,韩湘须索往补陀山观音大士处借些仙物变化,才好打动得他。”湘子道:“观音大士是释家之尊,与我玄门不相吻合,他如何肯把仙物借与我们?”西王母道:“观世音乃治世之尊,救人之祖,他那里分一个彼我。”湘子道:“谨尊仙旨。”辞了王母娘娘,出了瑶台紫府,三个驾起云头到南海,见了观音,借了莺哥,仍望长安而去。正是:
  才离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