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了。”韩夫人与芦英、韩清回身看时,不见有韩湘子,掉转头来,只见湘子立在面前,叫道:“婶娘,我当初劝你出家,你说叔父虽然去世,我吃的是朝廷俸禄,住的是华屋高房,每日有珍惜百味、美酒肥羊,穿着有绫罗锦绣,铺着有蓝笋象床,东庄头粟红贯朽,西庄头米烂陈仓,跟着出家有恁么好处!怎么今日倒思量出家起来?”韩夫人道:“侄儿,前话休提。你只念找抚育深恩,救我一救!”芦英道:“许旌阳《宗教录》说得好:‘忠则不欺,孝则不悖。’你既做了神仙,怎的不知孝道?”湘子道:“你怎见得我不知孝道?”芦英道:“公公教训你,婆婆抚育你,公婆恩德是一样的,你既度公公成了仙,今日不肯度婆婆出家,岂不是不知孝道?”湘子道:“既如此说,我只度了婆婆,你依旧回家去罢。”芦英道:“家舍俱无,教我回那里去?”湘子道:“回崔家去。”芦英道:“那个崔家?”湘子道:“崔群尚书家里。”芦英道:“我若肯到崔群家里,今日下受这苦楚了。”湘子道:“既不到崔家,仍回林学十家里去。”芦英道:“我也不回林家。”湘子道:“你既不肯回去,终不然立在这山里不成?”芦英道:“古来说得好:嫁鸡逐鸡飞,嫁犬逐犬走。昔日嫁了你,跟你在家里;你既做仙人,我就是仙人的老婆了。不跟你走,教我回那里去?”湘子道:“我奉玉旨度一个度两,只好度得婶娘,怎的又好度你?”芦英道:“许旌阳上升之时,连鸡犬也带了上天;王老登天时节,空中犹闻打麦声。你做了神仙,为何不肯带挈妻子?”湘子道:“那些人物都是仙籍有名的,所以度得去;你是个仙籍无名的俗女,我怎么好度你?”芦英道:“夫妇,人伦之一。神仙都是尽伦理的人,你五伦都没了,如何该做神仙?”湘子道:“你说也徒然,我只是不度你。”采和道:“仙弟,林小姐讲起逍学来了,你须是度他;若不度他,如今世上讲道学的都没用了。”湘子道:“仙兄不要吃这道学先生惊坏了。那林小姐是雌道学,没奈何把这五伦来说。若是椎道学,他就放起刁来,把那五伦且搁起,倒说出一
个六轮来,教你头脚也摸不着!”采和道:“道学那里论什么雌雄,只要讲得过的就是真道学,我们你云外人,不要说雌与雄,只肴‘道学’二字分上,度了他,才显得世上讲道学的也有些便益。”
  湘子笑了一声,道:“婶娘、小姐,今日虽然度了你们,你们还是凡胎俗骨,怎么到得紫府,上得瑶池?须光到麻站庵中修炼几年,把这凡胎脱卸,俗骨改移,才得成了真道,证果朝元。”韩夫人道:“麻姑庵在于何处地方?离此有多少路程?我婆媳两个鞋弓袜小,又不认得路头,如何到得那里?”湘子道:“麻姑庵在江西南昌府地方,去此有八千余里,一路上也尤猛兽毒虫,也无强人劫贼,不过走三五个月日就到的。只要婶娘与小姐坚心定志,不惹出事来,一路里就安耽了。”芦英道:“我心非石不可转也,有恁么得惹出事来?只是在路上这三五个月日,教我婆媳两个那得饭食充饥,店房安歇?若是沿门去抄化,随寓便栖身,倘或遇着那轻狂公子、颠荡书生,一时间丑驴变熊,作恶逞凶,教我两人寻谁救应?还是师父们怜悯我婆媳孤孀无倚,学道心坚,就此处指出一条大路,煞强如麻姑庵里去修行了。”湘子道:“你说八千里路远难行,我要去时,不消一个时辰就好到了。只是要你认得我是真湘子,方才去得。”韩夫人道:“你怎的又说这一句话?我们若是道念不坚,今日也不愿出家了。”湘子见他两人心坚意定,便把袍袖一展,霎时间,两朵黄云轻飘飘的飞将下来。湘子喝住了那两朵云,有如生根荷叶、涌地金莲,双双的堆在地上。湘子便教韩夫人与芦英各自坐在一朵云上头,喝声“疾去!”那两朵云冉冉腾空,渺渺荡荡,一径去了。正是:
  从空伸出拿云手,提起天罗地网人。
  韩清眼睁睁看见韩夫人与芦英小姐乘云去了,单留下他一个立在那石崖边,不尴不尬,没做理会,急忙放声大哭,不想连两个道人也不见了,竟不知是真是假。这韩清捶胸跌脚,哭了一场,又拍拍手笑道:“世上的事真是奇异,真是好笑。我那夫人、小姐,明明的立在这里说话,猛然间天上落下两片云来,把夫人、小姐就拐了去,连那两个道人也无踪无影不见了,只剩得一个我,倘或连我也拐了去,岂不是吾丧我?我算计起来,这两个贼道人一定是鼋鼍天子、蚌鳖将军,把我小姐骗去,做个烟花寨主,夫人做个老鸨神君子。岂不是奇异好笑!只是教我一个上南没头,落北没脚,如何是好?”正在自言自语、自说自道,陡然间,唿喇喇一声,惊得韩清魂飞天外,魄散九霄。定睛看时,那石崖划开一条大裂,洪水澎澎湃湃直奔将出来。韩清慌忙逃命之时,那水已涌至脚边,几乎立身不住。虽过两个山头,爬上一枝大树,打下一望,正不知那水从那里来的,这般滔滔滚滚。在树上说道:“古人有忧天崩地坠,缺陷成河的,又有人笑他忧得太早;今日这个水势,明明是天翻地覆,劫数难逃。谁知我这小小年纪,遭此厄难!起初我还说奶奶、小姐乘云上天,是被道人拐骗了,如今他们和我总是一般,连道人也在天翻地覆的数内。”又看了一回,说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