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水只满在那边,只那一方人受害,我这里料然无事。但我跳下树去,走到那里好?倘或满天下都吃水淹坏了,单单只剩得我一个,教谁人伏侍我?谁人去耕田种地养活我?我也是活不成的。”又一回,道:“老爷、奶奶在日,虽把我当做儿子,也时常没要紧凌贱我一场,就是那钱心字老狗骨头,前日也揭挑我的短,今日这般大水,只留我一个,岂不快活?”又一回道:“这般水满得紧,各处山上的猛虎毒虫都安身不牢,跑将出来,我爬下树去,倘或撞着了他,倒把这五星三葬送了。”又一回道:“我躲在这树上,幸得不落雨,若落雨下来,我又不是鸟窠禅师,怎么躲得过?”又一回道:“我在这树上,饥又没得吃,渴又没得饮,若捱过三两日,可不饥做干彆鲞?”千算万计,没做理会,只得且爬下树来。正是:
  青龙共白虎共行,吉凶事全然未保。
  毕竟韩清后来若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第二十九回 人熊驮韩清过岭 仙子传窦氏玄机
  人人本有长生药,自只迷徒枉弃抛。
  甘露降时天地合,萌芽生处坎离交。
  井蛙应谓无龙窟,篱 争如有凤巢。
  丹熟自然金满屋,何须寻草学烧茅。
  不说韩清爬下树来。且说林圭尚书在长安居住,因韩夫人与芦英小姐被崔群奏了宪宗皇帝,赶回原籍,一向不得见芦英一面,心中甚是记念。一日,正遣人往昌黎县去探听芦英消息,忽见走报人来到府中,禀说:“昌黎县韩家房屋庄所,俱被洪水漂没成河,一椽寸土无存。韩夫人连栖身之处俱没了,好不苦楚凄凉。”林尚书闻了这报,不觉眼中流泪,说道:“韩亲家做人鲠直,历仕忠贞,只指望荫子荫孙,流芳百世,住居绵远,丘垅高封。谁知佛骨一表,遂至人离家散,身死他方。家中又遭水漂波荡,这正是福无双至,祸不单行。谁人有背后眼睛,看得后头见?我如今只管恋着官职,也是徒然。”当下移本辞官,要回昌黎县去。喜得宪宗皇帝准他辞本,着他驰驿还乡。那林圭辞了不受,飘然长往。有词一阕为证:
  黄花儿遍地生,见人家半启扃。只听得马啼儿矻蹬矻蹬的穿花径,听哀猿数声。过荒郊几村,又见那两两三三牧童儿,骑犊花间映。数邮亭,长亭短亭,不觉的泪珠如雨,分外伤情。
  林尚书在路上行了几日,倍增惨切。转觉得世情冷暖,人面高低。常常思付湘子,只是不得见面。恰好一日行到闸河去处,见那闸上人纷纷攘攘,往往来来,都是为名为利的。只有一个道童,头发蓬松,衣衫蓝褛,右肩上背着葫芦一枝,花篮一个,右手中擎着渔鼓一腔,简子一副,朝着林尚书的面前唱一阕道:
  你不学陶彭泽懒折腰,你不学泛五湖范蠡高,你不学张子房跟着赤松子,你不学严子陵七里滩垂钓,你不学陆龟蒙笔床茶灶,又不学东陵侯把名利抛,怎如得我布袍上系麻绦,把渔鼓儿敲。
  林尚书听了一会,便道:“昔年韩退之生日,有道人来劝他出家,他执定主意,只是不听,致有今日之祸。我如今弃职归家,也不过为祸福无门,惟人自招,光阴迅速,生死难知。这道童唱的道情,倒句句打着下官身上。莫不是有些来历的人?且唤他来,问他一个端的。”当下,林尚书开口叫道:“唱道情的道童,走上船来,有话问你。”那往来的人见林尚书自己呼唤那道童,竟不知为恁缘故,皮踏皮拥做一堆,拦在面前。那道童听得叫他,就把两只手架着人的肩头撺将出来,上前道:“大人,小道稽首。”林尚书还了半礼。那些看的人,并旁边跟从服侍的人,都指手划脚,努嘴弄舌,道:“一路上行来,院道府县也不知有多少,再三求见还不肯轻意见他,这个腌臜道童有恁么好处,倒自己开口叫他,又还他半礼,真是古怪蹊跷的事。”那林尚书虽听得众人唧唧嗾嗾,只做不听见。便叫:“道童请坐。”那道童一些儿也不逊让,竟挺身向南坐下。林尚书问道:“家住在何方?因恁事出家修行?”道童唱道:
  我家住终南,有屋三间,盖的瓦便是青天。四下里无墙无壁又没遮拦。万象森罗为拱斗,两轮日月架在双肩。睡卧时,翻身局蹐,怕触倒了不周山。不漏数千年,也是前缘,一朝功行满三千,前来度有缘。
  林尚书道:“师父既是神仙,我情愿拜你为师。”道童道:“要小道度你也不难,只怕心不坚强,神不守舍,枉费我心机。”林尚书道:“我弃轩冕如上苴,金银若泥沙;视形骸为臭腐,妻子为委蜕。一心修道,再没他肠。”
  道童道:“既然如此,此间不是说话之处,你且跟我上来。”当下,林尚书便跟了道童,分开人众,乱跑而去。家中人慌忙赶上,扯他之时,他拔出剑来,挥断衣袂,一径去了。这许多看的人都说林尚书遇仙而去。
  看官,且说这道童是恁么样人?林尚书为何就肯跟了他去?原来这道童是韩湘子,只为着林尚书原是云阳子降凡,冲和子既已复职,云阳子也该回位。因此上湘子扮做道童来点化他。这林尚书一见湘子模佯,认得他是个仙人,就不顾家眷,跟他到了卓韦山上卓韦洞中。林尚书朝着湘子拜了八拜,道:“弟子林圭,得遇师父,望师父指教。”湘子道:“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