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耐烦坐听,推说有事进房。到了房中,因想到:“他不肯虚心,只以先生自负,也还气他不过,怎么将我两样看承。只知公子是尚书之子,我又是尚书何人?”
  因想了一番道:“我何不耍他一耍?”便悄悄出房,走到先生背后,吹气一口,念了一咒,复身回房张看。这幸公子正低头听讲,忽见廉清在先生背后走过,也不觉得,再抬头看先生,只见两道眉毛俱在眼睛底下。便忍不住大笑起来,笑个不住。逄寅正讲得热闹之际,忽见公子发此狂笑,便含怒道:“讲究圣贤之书如见圣贤,你为何如此无理!”幸公子看一看先生,又笑将起来,直笑得话也说不出来。先生越问得紧,公子越笑得紧。逄寅见了,一时大怒,便手拿着戒方要打。公子见了,只得忍住笑,说道:“先生莫打学生,请自往镜中一照便知。”逄寅听说,连忙取过镜子一照,不觉大惊起来道:“奇呀,奇呀!这怎么处!”
  正拿着镜子大惊小怪的照,忽见廉清躲在门内,一手捂着嘴,看着幸公子将手乱摇。逄寅见了大怒道:“原来是你二人捉弄我,这等可恶!”因公子坐得近,便扯着公子要打。公子慌了说道:“这不与我相干,只问廉清便晓得了。”逄寅见公子指出廉清,就放了公子,走来捉住廉清道:“你为何捉弄师长,可从直招出,免我动手!”廉清分辩道:“学生自在书房中看书,听见幸天宠发笑,故出来一看。因见先生面目全非,故此失笑。为何先生责治无辜。”逄寅道:“幸天宠已指明说是你,怎还要嘴强?”廉清道:“先生眉目乃先生自具。学生又非神仙,怎能移动。又闻,人若改变,其人必死。今先生无故而颠倒双蛾,是改变常也。学生正为先生寒心,怎敢捉弄。”逄寅听了,一发大怒,遂要叫廉清跪着受责。廉清不肯道:“学生无罪,怎肯受先生之屈辱。”逄寅见他不认,一时不便打他,只得又吓着幸公子道:“你说是廉清,他如今不认,则是你说谎了。你怎敢在师长面前说谎?”便举起戒方打来。慌得幸公子无法,只得带笑带哭说道:“先生慢打,学生从不会说谎。我前日也被他移过一次了。”逄寅道:“他为何有此法术?”幸公子道:“他学了许多戏法,日日瞒着先生,做与我看的。”逄寅见说是真,便来喝廉清跪责。廉清见幸公子说破,自知理亏,只得跪下,却又不念解咒。只急得先生乱叫乱嚷道:“快照旧还我眉来,我饶你打!”三人正乱做一团,适值幸尚书在门首走过,却听见书房中一片嚷乱,便走入房中。只因这一走入,有分教:
  分明嬉笑,愈见奇才。
  不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





第四回 小书生移眉戏老师 蠢丈母变心逐娇婿


  先生名分虽然重,也要才高惊众。若凭口耳教人诵,安可羁天纵?分明一对娇鸾凤,若弄风波相送。不知乐也焉知痛?但做痴人梦。
  右调《桃园忆故人》
  话说廉清用移眉戏法,正捉弄逄寅,忽一眼见幸尚书走入,恐怕看见先生面孔便要罪他,便急急念咒解了。幸尚书却不径入,侧身窃视。只见廉清跪在地下,儿子却在旁掩着嘴笑,又见先生含怒而坐,双手摩腹,叹气不已。幸尚书看了半晌,不知是何缘故,只得走入向先生拱手。
  逄寅正气得没法,忽见幸尚书走来,恐怕看见眉目颠倒可羞,忙用手捂着面孔,立起身来说道:“我晚生叨居西席,怎反受门墙之侮?了不得,了不得!”说罢,依旧去坐着。幸尚书看见他如此,不好细问,便点头唤公子到旁边去问道:“今日先生为何如此?”幸公子也不说详细,只指着廉清说道:“是他捉弄坏了先生的面孔,故此先生着恼。”幸尚书听了大惊,忙走到廉清身旁问道:“你是个聪明人,岂不闻一日为师终身若父?先生的面孔你如何敢作弄坏他的。”廉清道:“先生鄙薄小婿久矣。凡事图赖,欲加小婿之罪。小婿因念师生名分,不得不顺受其罪。若图赖说坏了先生面孔,这事小婿也不必辩,只请大人看看先生面貌。若是先生面貌有损,门生甘罪无辞,若照常无恙,则图赖不问可知矣。”幸尚书听了,只得来看逄寅,逄寅见幸尚书走近身来,只认做眉目还未复原,因将手放下道:“老先生请看,终不成晚生是这等眉眼。”
  幸尚书近前一看,见原是好好的一个面孔,心下便有些不悦。便说道:“从来婿称娇客,有半子之份。今先生须眉如故,而虚言有损,令其长跪。毋乃视吾子是尚书之子,视吾婿为外人?不屑教诲,而分彼此也!”逄寅见说须眉如故,便连忙复取镜一照,见眉目依然。只得施礼道:“晚生谬叨师范,实与割股同科,焉敢徇私。不屑教诲。但令婿顽恶已非一端。又自持小慧,佞口巧饰。不从师教,终日默坐书房。晚生久欲面言,却念是老先生爱婿,不敢出口。不期今日与令郎讲解书史,只见令郎发笑,细究笑因,方知是令婿用幻术将晚生眉移眼下。因恨其戏辱师长,故薄施责罚,非有他意。”
  廉清还要强辩,幸尚书因作怒道:“小子怎如此狂妄?不思进益之功,但逞愚顽之性,何自弃乃尔?你说从师在馆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