戎狄入腹中,而示之以虚弱也。尚赏赍不继,见有远人之望,费用连年,深致百姓之劳。崇虚名而受实患。此臣所以为不可也。”太宗深然之。会有司奏:“河南、北大水。”封禅事遂息。明年,群臣复以为请。帝有幸九成宫避暑之命,乃止。

  其时太宗銮驾准备起行,文武各伺候随驾。监察御史马周上疏谏曰:“大安宫在长安城西,制度卑小,而车驾独为避暑之行,是太上皇留暑中,而陛下居凉处也。清温之礼,臣窃有所未安。然且太上皇春秋已高,陛下宜朝夕视膳。今九成宫去京城三百余里,太上皇或时思念陛下,陛下何以赴之?今陛下行计已成,不可复止。愿速示返,期以解众惑,仍逐增大安宫,以称中外之望。”马周疏上,而太宗仪从已在途矣。既幸九成宫,来五十日,复回车驾。会朝廷将长乐公主出嫁长孙冲。上降敕有司,资送公主之物,倍过于永嘉长公主。魏徵谏曰:“昔汉明帝欲封皇子,曰:‘我子岂得与先帝子比?’令如楚淮王一半地方封之。今奈何资送公主反倍于长主乎?”太宗薄怒曰:“卿且退,容吾思之。”乃入宫中,以魏徵言告于皇后长孙氏。后叹曰:“妾素闻陛下称重魏徵,妾不知其故。今观其所言,皆引义礼以抑人主之私情,乃知真社稷之臣也。陛下当纳其谏。”帝依后言,乃复敕有司,照常例送之。后因遣中使厚赐魏徵,且语之曰:“闻公正直,今乃见之。愿公常秉此心,勿转移也。”使者领命,赍赐物径至魏徵府中,谕以皇后来意。魏徵不敢辞,拜而受之。

  一日,太宗罢朝,退入宫中。长孙皇后接见,上怒犹未息,对后曰:“遇有机会,必须杀此田舍翁。”后问曰:“田舍翁为谁?”上曰:“可恨魏徵,朕有所为,彼每当朝廷辱我,故将杀之。”后闻之退,具朝服进曰:“妾闻天下之安,由主明而臣直。今魏徵忠直,由陛下之明故也。妾敢不贺!”上大悦。次日视朝,中书省奏:“邹公张公瑾卒。”太宗闻奏,为之恸曰:“国事倥偬,贤臣相继而丧。孤何以望哉?”因命有司:“即整备鸾驾,朕将亲临公瑾第发哀。”有司奏曰:“今日建辰,历书忌哭泣之事。陛下宜慎之。”上曰:“君臣犹父子也。情发于哀,安避辰日?”竟命出车驾而哭之。

  静轩先生有诗曰:扶植纲常志每坚,君臣情义两兼全。自来欲效唐虞治,不与贤能假数年。

  却说太宗幸九成宫既回,未有赐命。至秋七月夕日,诏宴近臣于册霁殿。长孙无忌曰:“王珪、魏徵昔日仇雠,不量今日得同此宴也。”上曰:“徵、珪尽心所事,故我用之。然徵每谏我,遇不从,待我与之言,即不应,何也?”魏徵对曰:“臣以事为不是故谏。若陛下不从而臣应之,则事遂施行。故不敢应。”太宗曰:“卿就应而复谏何伤?”徵曰:“昔者舜帝戒群臣曰:‘尔无面从,退有后言。’臣心知其非,而口应陛下,乃面从也。岂稷、契事舜之意耶?”上大笑曰:“人言魏徵举止疏慢,我视之,更觉妩媚,正谓此耳。”徵起拜谢曰:“陛下纳臣所言,故臣得尽其愚。若陛下拒之不受,臣何敢数犯颜色乎?”太宗是之,顾谓王珪曰:“玄龄以下,朕宜悉加品藻。且自谓,与数子何如?”时魏徵、房玄龄、李靖、温彦博、戴胄等俱在宴。珪乃曰:“孜孜奉国,知无不为,臣不如玄龄;才兼文武,出将入相,臣不如李靖;敷奏详明,出纳唯允,臣不如彦博;处繁治剧,众务毕举,臣不如戴胄;耻君不及尧舜,以谏诤为己任,臣不如魏徵。至于激浊扬清,嫉恶好善,臣于数子,亦有微长。”太宗深以为然。众人亦服其确论。

  内官行酒至半,上指殿屋谓侍臣曰:“治天下如建此屋。营构既成,莫只改移。苟换一榱,修整一瓦,践踏动摇,必有所损。若思奇变法度,不守其旧,劳扰实多。”群臣拜伏。是日宴罢,上命小黄门传烛,送各官出宫。

第六十八节 侯君集左骑破虏 李药师两路分兵

  贞观六年秋九月,太宗巡行庆善宫,因宴群臣于宫中。诸镇之官,皆得预其列。太宗传命已罢,正值天气清朗,金紫辉映。上命赋臣歌诗,奏于管弦。因谓侍臣曰:“朕百战之余,而有天下。今四方平定,拟此乐名曰《功成庆善乐》,亦允当乎?”众臣皆曰:“陛下英武所及,戎马顿息。今名是乐,实相称矣。”上大悦。又使聪俊童子六十四人,各戴进贤冠,穿紫绔褶,长袖漆髻,着屣履而舞,号为《九功舞》。太宗曰:“朕于是宫所生,车驾未临此宫数年矣。今日得君臣之乐,亦良会也。尔众人自皇族以下,各依品从而坐,无得喧哗失礼。”众臣奉命,皆循序列坐。命黄门行酒。是日,歌声遏耳,彭瑟洋洋,宫中大吹大擂。

  酒行一周,有任城王道宗,放肆不循礼法,欺傲下坐之位。他人不言,忽右列第三位逞出曰:“汝有何功,得坐上位,而欺压我等耶?”众人大惊,视之,乃善阳人氏,覆姓尉迟,名敬德也,见为同州刺史,是日亦在其列。道宗曰:“上命依论品爵,吾乃天子宗亲也,坐是位岂越分哉?汝远职之臣,敢来与我争上下乎?”敬德大怒,伸出一拳打来,正中道宗左目。众人各起身劝,时道宗目睛返转,左只几眇,先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