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个贼秃,不是他是谁?”枝山又问那女郎道:“你是目击的,是不是他?休要冤屈了好人。”那女郎道:“一定是他,把他烧成了灰我也认识的。”枝山道:“无论是他不是他既已饱受了一顿赶鸡杖。你们这口气也出了,饶了他罢!”湖北老娘的怒焰渐浙地平了,那贼秃哭丧着脸,向众诉苦,自己没有这么一回事,好好的睡着,怎会去调戏人家的女郎?
  湖北老娘见他抵赖,猛又出其不备,一手捏馄饨般的扯住了和尚的耳朵,一手又把赶面杖乱打光头。且打且骂道:“船里没有第二个贼秃,弄这狗鸡巴的除却你还有谁来?”
  众人都埋怨着和尚:“你不识相了,这位胡子先生已把这桩事劝开了,你偏不依。打了一顿不算数,还要他添上些浇头。”也有心直口快的在旁边发言道:“我们都在睡梦中,虽然没有眼见你去调戏女人,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寻别人的仇,却专寻你和尚的仇呢?和尚和尚,你也不象个佛门子弟。昨夜讲什么祝大娘娘的屁股讲得津津有味,这些话岂是你和尚讲的?”湖北老娘又连打和尚道:“狗和尚,你听见么?你不弄狗鸡巴,便去讲人家堂客的屁股。什么粥大娘娘,饭大娘娘,干你甚事?要你胡言乱语,说坏人家的堂客……”湖北人口中的堂客和苏州人口中的堂客绝对不同。湖北人抬举人家的闺眷,尊一声“堂客,”苏州人侮辱人家的闺眷,骂一声“堂客。”祝僮在旁见了,喜得拍手。他想:“天有眼睛,贼秃说坏了我们大娘娘,却有湖北老娘前来出气。这几下赶面杖好象替我们大娘娘打的。”但是祝枝山又上前相劝道:“老婶婶,看我分上,饶了那贼秃罢!‘吃了一次亏,学了一次乖。’料想他也不敢再弄那狗鸡巴了。”湖北老娘打的手疼,正没个下场,便道:“瞧你先生的金面,饶恕他一遭。要是他再不改过,恼动我老娘性起,提起切面刀把他的狗鸡巴切个粉碎,喂给猪罗吃!”说罢,倒提着赶面杖上岸去了。他女儿在河滩上候着,娘女俩说说笑笑,奏凯而回。
船中的搭客纷纷上岸,那和尚感激着祝枝山从中排解,上前申谢,并且请教着尊姓大名。枝山大笑道:“实不相瞒,我便是你昨夜谈起的祝枝山。你所谈的两件事都是从前的老笑话,怎么张冠李戴,一切都附会到祝枝山的名下?你说我可恶可恶在那里?今天没有我可恶的祝枝山,只怕你光头上面早已开着大红染坊了。那和尚听了。好生惭愧,连连道歉而去。从此以后,和尚便不敢再说祝枝山的坏话。有人讲起祝枝山怎样刁钻促狭,和尚反而替祝枝山申辩,说:“祝枝山何尝刁钻促狭?他的为人再要忠厚也没有,人家得罪了他,他不记恨,反而以德报怨,替人家排难解纷。这般好人,天下少有……”
  祝僮挑了一肩行李,跟着主人上岸,进东门往访沈达卿。枝山在路上笑问祝僮道:“你见了那贼秃捱打,快活不快活?”祝僮道:“这叫做天有眼睛,昨夜胡言乱语,今朝受这眼前报,小人见了宛比‘哑吧拾黄金,说不出的快活。’枝山道:“你看我对付那贼秃好不好?”祝僮道:“这是大爷太忠厚了,不记他的恨,反而替他说情。要是换了小人,落得踏踏沉船,好教他多捱几下赶面杖。”枝山笑道:“你说我忠厚,这是你太忠厚了。那贼秃何尝调戏人家的女郎?这是我移祸江东之计。”当下便把方才所演的一幕趣剧讲给祝僮知晓。
祝僮听了,笑的直不起腰来。枝山催着他走,他只管揉着肚子,且笑且说道:“大爷略等一等,笑的肚子都疼了。枝山没奈何,只得站立在道旁等侯他笑毕上道。谁料他笑毕以后,重又好笑,好容易停止笑声,才把担子挑上肩。忽又歇下,捧着肚子笑个不住。他想到:“自己主人拆了烂污,却教光头吃亏。非但光头吃亏,而且要把切面刀切他的狗鸡巴喂给猪罗吃。”祝僮毕竟不脱孩子气,想到这里,再也捺不住这嘻天哈地的笑声。枝山怒道:“你可是吃了笑药不成?这有什么好笑呢?”祝僮道:“小人不笑了。”才说不笑,又是笑声大纵。
道旁的人见这小厮发疯似的笑个不住,都停了脚步来瞧热闹。忽的人丛中有个老者唤道:“祝希翁,你在这里么?”枝山上前看时,却是嘉兴诗人刘芍洲,便道:“不期而遇,巧极巧极!我是恰才到来的。”刘芍洲道:“希翁远道而来,去访谁人?”枝山道:“我想去候候沈达卿,他住在东门,离这里不远了。”刘芍洲道:“你的消息真灵,你可是前来吃他的喜酒?”枝山诧异道:“他有什么喜事?我不知道。我此来为着寻访失踪的唐寅,顺便候侯我的达卿老友。却不知道他家中有喜事。可是他的千金出嫁么?但是不对。他的千金年龄还小咧!”刘芍洲道:“那么‘走着不如撞着’,和你一同吃喜酒去,今天是他纳宠的吉期。”枝山道:“原来有这凑巧的事,可惜我没有预备着礼物。”刘芍洲道:“这很容易,前面便是笺纸店,买一顶裱好的立轴,随意洒些墨汁便够了。好在你是宜书宜画的。”于是祝枝山、刘芍洲先行,祝僮挑着行李相随。到了笺纸店,祝僮在门前守候,枝山上柜买了立轴,向店家借着笔墨,一壁磨墨一壁问着刘芍洲道:“芍兄,你可知道达卿的宠姬叫什么名字?”刘芍洲道:“他是附近的小家碧玉,芳名唤做芙蓉。”枝山略不思索,提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