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?’我道:‘没有见过,’东家冷笑道:‘既然没有见过,怎说貌似我家的酒壶?’我也冷笑道:‘府上之酒壶我也几曾见过来?’东家听得言中有因,没奈何只得请我吃了一壶酒。”李秀才拍手道:“妙极妙极!我的敝东也是一钱如命的人,他请我讲《四书》给学生听,修金以外许我按节馈送一鸡,我听了很快活,每逢讲书异常卖力。谁知到了端节竟落了空,只请我吃了一个鸡蛋;到了中秋又落了空,只请我吃了一碗新剥鸡豆肉。中秋以后,我便信口开河的乱讲,并不按照着朱注。讲到‘季康子’,便说‘季康子,三字是刊误的,合该改称‘李麻子’。讲到‘王日叟,’使说‘王日叟’三字是刊误的,合该改称‘王四嫂’。
到了来日东家便来请问道:‘怎么《四书》里面有李麻子,又有王四嫂?’我说:东家许我有鸡,届时无鸡,我只好讲些无鸡之谈了。’东家知我讽刺他,便即驳问道:‘老夫子,这无稽之谈的稽字不是鸡鸭的鸡。’我便答覆道:‘东翁,这按节馈送的一鸡,不是一个鸡蛋的鸡,也不是一碗鸡豆肉的鸡。’东翁自知理屈,到了去年岁底送我一鸡,却是一只克享遐龄的老婆鸡,宰割以后放在锅子里煮,枉费了许多柴火依旧坚硬异常。我夹了一筷纳入口中,苦了我的牙齿,嚼的牙床骨都疼痛,依旧嚼他不烂。我愤愤的做了一首五言诗寄给东翁诗云:
  昨拜家禽赐,人人笑且欢,柴烧三担尽,水煮一锅干。
  肉似新鞋底,皮如旧马鞍。齿牙三十六,个个不平安。”
  李秀才背完这首诗,众人拍手称妙。赵秀才道:“岁底大雪,宛比天公大吐其浓痰。幸而过了一天,红日高升,雪便融化了。兄弟是个儒医偶有吟咏,三句总不离本行。诗云:
  阵阵大风寒,天公大吐痰。明朝红日出,便是化痰丸。”
  众人大笑道:“比得确切!”钱秀才道:“我姓了钱,有人要我吟诗非钱不行。我的卖诗润格是每字一文钱。有人赠给我百文钱,我便赠他一首古风;有人赠我五十六文钱,我便赠他一首七律;有人赠我二十八文钱,我便赠他一首七绝。计字酬钱,划一不二。一天,有一个尼僧赠我十八文,我便送他一首一十八字诗道:
  美貌一尼僧,何人伴锦衾?红菱初出水,角先生。
  又有一个妓女赠我十七文,我便赠他一首十七字诗道:
  美貌一佳人,风流体态新。调脂还弄粉,欢音。
  又有一个和尚赠我十六文,我便赠他一首十六字诗道:
  和尚剃光头,上下都光净。睡到五更时,挺。
  又有一个寡妇赠我十三文,我便赠他一首十三字诗道:
  有寡鹄兮孤棲,伊何人兮杞梁妻。”
  钱秀才讲的起劲时,来了一位孙秀才。这是钱塘县学生员中的孙秃子孙秀才,年纪不满四十岁,头上早已牛山濯濯,他便丢给一文钱在钱秀才的怀中道:“钱世兄,我赠你一文钱,你也送我一首一字诗。须得确切不移,才见你的本领。”钱秀才随口道了一个“脚”字。孙秀才道:“这是什么解?”钱秀才道:“你忘记了《论语》上的朱注吗?‘有皮无毛叫做革郭(革郭是一个字),’把这‘革郭(革郭是一个字)’字形容你这秃子可谓确切不移。”众人听了一阵大笑。喧笑中间又来了一位朱秀才,他一向在城内坐馆,今岁另有高就,却又不肯抛却旧馆,要物色一人去代庖,正向众秀才商议的当儿,忽的又来了一位何秀才,他久在外面充当幕友,刀笔上是很有研究的。徐子建约他到场,分明在舌战场中又添了一员健将。
何秀才听得众秀才商议什么代庖,便坐着笑道:“兄弟从天台回来,那边的风俗是很健讼的。
兄弟代敝东批判案牍,曾有一件延请代庖的笑话,讲给诸位仁兄知晓,也可博得一笑。”众秀才道:“愿道其详。”何秀才道:“天台的风俗不但男子健讼,妇女也是健讼。敝东的衙门里忽的来了一纸状词,是个乡下妇人具名,为着丈夫不行房事而来告状。状纸简明,是六言韵文的格式,道的是:
  结婚已经三月,丈夫未亲枕席。非贪床笫私情,诚恐宗祧断绝。
  敝东见了这离奇状纸,本待置之不理。兄弟说这是不能不理的,他为着宗祧关系而来告状,合该批示查覆。敝东便把这件官司责成兄弟管理,兄弟也用着六言韵文的格式批示道:
  结婚既已三月,因何不亲枕席?其间有无别情?着仰原媒查悉。
  过了几天,原媒为着查覆的事,也有状纸投入,道的是:
  该夫结婚三月,闻说未亲枕席。其间纵有别情,原媒不能知悉。
  兄弟见原媒不肯负责,说这推诿的话,只得严词责问本夫道:
  该氏嫁尔为妻,三月不知肉食。尔既身为丈犬,因何有名无实? 
  又过了几天,本夫投状申辩说的是: 
  小的娶妻以来,只为农功紧急。若贪枕席恩情,不免衣食断绝。
  兄弟见了申辩,觉得情有可原。待到秋收以后,兄弟又严词催促本夫道:
  昔日农功紧急,今日农功已华。罚尔一夜三回,以补从前之缺。
  兄弟这般批示以后,以为对于该妇总算竭力帮忙仁至义尽的了。谁料过了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