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多两银子,一千两也不卖,祝大爷,奴家一定要请你落这双款的。”枝山道:“要写双款便要请问你的名字。”文宾道:“早已告诉祝大爷了,奴家便是许大,许大便是奴家。”枝山道:“这个名字不好听,怎好写上扇面?”文宾道:“祝大爷休得欺瞒奴家不识字,奴家一离母胎便叫许大。叫了十七年,没有人说我不好听。便是不好听,你也要替奴家写上扇面。”枝山道:“写便写了,只是许大的下面写些什么称呼呢?也罢,不要称呼了,但写许大两字罢。”文宾拍着枝山的肩头道:“祝大爷,奴家不要。
‘阿猫阿狗有称呼’,你但写许大,不写称呼,你便瞧奴家不起了。奴家不要。”枝山一连声的应道:“写写写……”列位看官,这是一种心理作用。文宾没有乔妆时,也曾手拍枝山的肩,枝山的肌肤上并不起着什么快感。现在这一拍却不然了,枝山觉得纤手着肩有一种又酸又甜又酥又麻的感觉,直入他的骨髓。除却满口答应,还有甚么话说?文宾道:“你写的什么称呼?”枝山道:“写上许大姑娘可好?”文宾道:“奴家不要。”枝山道:“写上许大小姐可好?”文宾道:“奴家不要。”“写上许大女士可好?”文宾道:“奴家不要。”枝山道:“这也不要,那也不要,你要我写什么?”文宾道:“奴家说了,只怕你不肯写。”枝山道:“只要你说的出,我便写的出。”文宾道:“你要写上‘许大好妹妹’五个字。”枝山道:“‘好妹妹’的称呼,只好口头称呼,怎好写上扇面?”文宾另起着一双手,拍着枝山那一双肩道:“祝大爷,你不写称呼,奴不要。”说这话时声音十分甜媚,枝山的身体几乎瘫化做一堆,除却满口应允以外,还有什么话说?文宾又弹了弹烛花。枝山已蘸得笔饱,正待写字,忽然向文宾说道:“大姑娘,请你抹一抹桌子,这里有些灰尘。”文宾不知是计,便取了抹巾,低着头抹桌子。抹到枝山身旁,枝山乘他不备,凑过头去嗅了嗅他的粉颊,文宾假作娇嗔,把抹布一丢道:“祝大爷这般不老实,扇子不曾写却来占奴家的便宜。”枝山听得话中有因,便道:“大姑娘,不写扇子便不能占你的便宜,要是写了扇子便怎样?”文宾笑了一笑,低头不语。枝山凑头过去:“怎么样?”一壁问一壁嗅着鼻子,觉得阵阵粉花香直透心坎。文宾道:“你替奴家写了扇……”说到这里,扑嗤的笑了。枝山见了益发消魂,又凑过头问道:“怎么样?”文宾道:“祝大爷不要这般,又是酒气直冲,又是毛篓篓刺痛奴家的面颊。奴家又回去了。”枝山道:“不要回去。你只告诉我,替你写了扇子,你便怎么样?”文宾道:“祝大爷,这叫做‘明人不消细说’了”。枝山听得这一句话,分明是批准了战书,立即告着奋勇,提笔在手,写了这一页扇面,又写着:“许大好妹妹芳鉴,吴门祝允明书。”特别讨好,还加着两方圆章,双手捧上,送给这位西贝的好妹妹。文宾接取在手,在烛焰旁边烘干了墨迹,摺叠好了,纳入怀中,便向枝山福了两福。谢了他的盛意,便要告辞。却被枝山一把拖住道:“好妹妹,你允许我的话怎么样了?”文宾道:“奴家没有允许你啊!”枝山道:“好妹妹,你说写了扇子以后便……”文宾道:“便什么?”枝山道:“你说‘明人不消细说’”文宾道:“那么奴家早已向你说明了,你是聪敏人,难道不省得?”枝山道:“‘明人不消细说’便是这个那个。”文宾道:“这个那个是什么?”枝山道:“这个那个便是‘明人不消细说’了。”文宾道:“祝大爷,你不是个好人,不肯老老实实的说。欺我乡下姑娘。”枝山笑道:“好妹妹,你逼我说。我便直说了。这个那个便是和你同床共枕。”文宾回复着自己的声调说:“老祝无礼!你这东道输了,三百两纹银快快拿来。我说的‘明人不消细说’,便是要赢你的东道,得你的三百两纹银。我怕你图赖,这一页扇面便是你瞧不出我改妆的证据。老祝,你佩服我么?”枝山听了,不慌不忙,说出一番话来。正是:
  三生修订鸳鸯谱,片语安排锦绣窝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第五十一回百花台欢迎闺眷五骏骑遍访佳人  弹唱《三笑姻缘》的把祝枝山唱的太不堪了,唱到周文宾戏友一段,竟把祝枝山说的和周德一般龌龊。已失去了才子的身分,甚至周文宾赚去祝枝山的裤儿,枝山也会上当,把裤儿褪了下来。此种不近情理之谈,虽可以博得听者发笑,但是祝枝山的才子身分从此消灭。
只好和周德拜把子,去做难弟难兄了。列位看官,书是假的,情理是真的。周文宾要取得祝枝山不辨雌雄的真凭实据,何以定要赚去他的裤儿?只须索得他手书“好妹妹”的一页扇面,他已无法抵赖了。闲话剪断,祝枝山的东道明明输了,周文宾逼他把杭州太守送来的润笔充作罚金。枝山道:“老二且慢,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我既已输了,今夜不交出罚金,明天也当缴出。不过我祝某的眼睛是不济事的,你骗过祝某的眼睛不算希奇,要是你打扮着女妆,在热闹街坊上看灯,人家的眼睛也都似我祝某这般钝,我才佩服你乔妆的本领。”文宾道:“这有何难?我从后街兜到清和坊,背后跟着许多轻薄少年,也都算我是乡下女郎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