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道:“一部廿四史教我何从说起?且待慢慢儿告诉大娘娘知晓。”祝大娘道:“可是唐家叔叔已有了存身的所在?”枝山奇怪道:“大娘怎么知晓?”祝大娘娘笑道:“我这里也有顺风耳朵千里眼。”枝山道:“不用说了,一定是祝僮说的。但是祝僮也不知小唐究竟藏在什么地方。”祝大娘娘道:“大爷可知晓么?”枝山道:“我不知晓怎肯贸然回家?不过事关秘密,天机不可泄漏,唐家这母大虫可曾前来闹过没有?”祝大娘娘道:“大爷,我们坐着细谈罢。”于是同到房中并肩坐定,笑向丈夫说道:“大爷,陆昭容那天来寻仇,一半是他冒昧,一半也是你言语冒犯了他,这叫做两有不是啊。待到你动身后,昭容曾到这里向我道歉,教把损失的东西开单与他,以便照样赔偿。”枝山忙道:“这是赔偿不得的!你可开单与他?”祝大娘娘道:“未得大爷允许怎敢开单索赔?奴家向陆昭容道:‘损失的东西为数有限,只求你们叔叔早早回来便是了。’”枝山点头道:“那么还好,我这些东西怎肯贱卖与他?古称‘利市三倍’,我还希望利市十倍呢!母大虫来过一次以后,可曾再来没有?”祝大娘娘道:“后来我身孕大了,他又来探望我一次,还送给我许多贵重东西,如人参、犀黄等类。人参备我生育时用,犀黄备小儿清理胎毒时用。”枝山笑道:“人参还有用处,他送犀黄做甚?未免多此一举。我离家四月,胎教二字不守而自守,料想小孩没有什么胎毒的。他送犀黄未免画蛇添足了。”说到这一句,触犯着自己的忌讳,不觉大笑道:“我真痴啊,人家骂我蛇还不够,又要自己骂自己么!”祝大娘娘问及路上情形,枝山便把周文宾备着大船送他回家,同船的还有沈达卿、文徵明二人,舟过嘉兴在达卿家中停留了一天,承他十分优待,又承他的姨太太送了许多东西,舟到阊门外码头,只为大船不能进水关,我和小文坐了小船进城,另用驳船运了东西跟在后面。我这番因祸得福赚得一二千金,满载而归。仔细想想也是母大虫玉成我的。他若不上门寻仇,我到杭州做甚?”祝大娘娘道:“陆昭容和我会面总是满口道歉,大概他也知悔了。听说唐家七美都怪昭容此举未免过火,你虽和他言语龃龉,毕竟是他丈夫的好友,打毁家伙已属非分,何况再要扭去你的半边胡子,他在先还疑你真个藏着他的丈夫和他开玩笑,后来他知道不对了。他见你抛着家室,久出不归,可见你也没有知晓小唐的藏身所在,为这分上他越觉自己非礼。到了我分娩后他又来探望我一次,只是没有进我的血房,为着他常往各庙烧香祷求他丈夫早早回来,所以不能走进产妇的血房。他又送我孩子许多赤金帽器。”枝山道:“看这分上我把小唐消息早一天告诉他。要是他依旧发这雌威,他要知晓小唐的消息须得在我面前长跪三天,我才肯告诉他咧!”这一天,枝山没有出去访友。一者才拂征尘有了些倦意;二者祝大娘也不放他出门,要他细细的报告杭州情形,不须赘叙。
  且说陆昭容久盼丈夫不回,枝山去后也没有访得确实消息,心中闷闷不乐。这一天正在内堂和七美谈话,谈到丈夫消息杳然,八月失踪直至现在已是半载有余,觅不到一些消息。
以前失踪也是有的,总不过三五天便有消息。便是没有消息,一去探问老祝,总有线索可寻,惟有此次失踪连那老祝都不曾知晓,要是他知道了一定要回来报信,决不会避在外面久不回苏。我上次实在错怪了他。八娘娘春桃道:“现在只好将错就错了,除却老祝,旁人也访不到我们的大爷。”陆昭容道:“我也是这般想。不过忽忽数月信息杳然,老祝访不到我们的大爷谁能访到呢?我只疑大爷此去凶多吉少。”三娘娘九空道:“大姊,我想不会有这事罢,我在大士面前曾经求过三次签,不是上吉便是中平,不是说行人无恙,定是说行人将归。”陆昭容道:“论到我们大爷的为人不该有什么意外变端,他在女色上面虽然有些风流罪过,但是他借此韬隐并非出于本意,不知道他的,道他是个轻薄文人;知道他的,佩服他是个有气节的少年。他曾向我说:“宁王不倒,徐按院不去,决不能现出我的本来面目。’只可惜宁王倒了,徐按院已失败了,我那隐于好色的丈夫,还没有回来的消息。我昨天到关帝庙去进香,看见—个挂着‘一法通’招牌的测字先生,在庙门前设摊论字,我便拈了一个字卷,向他询问行人消息。他打开字卷,却是—个饮食的食字,他问我这出人是什么称呼,我说是丈夫。他便乱摇着头,在水牌上把食字拆写。先写人字,后写良字,他向我说:‘食字拆开是人良。人良者,倒写的良人也。照此看来,良人倒也。不是病倒招商,定是长眠不起,只怕立的出门,倒的回来。凶多吉少,不妙不妙。’我拈得了这个字异常不快。回来后夜间又得了—个不祥的梦,恍恍惚惚见丈夫身死在客店里面,不禁—恸而醒。直到现在兀自心跳不宁。”六娘娘李传红道:“大姊放心,梦是相反的,梦死得活。况且又是春梦颠倒。你大概听了测字先生的混话,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罢!”四娘娘谢天香道:“春梦果然无凭。但是测字先生说的良人倒也却不是个好口彩。”二娘娘罗秀英道:“四妹说不是好口彩,我却以为这是很好的口彩。”谢天香道:“二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