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书房中自由散步,只为闷睡了一天要吸取些清洁空气。出书房进了月洞门,在那九曲小桥面上来来往往。岸旁边杏花盛开,正在春色平分的时候。他不禁起了感想,记得去年初进相府时,岩桂开放,秋色满园。曾几何时,又是杏花天气。秋香深居筒出,三四个月没有见面。自己羁留此地,去又不能,留又没味,家中八美,望穿了盈盈秋水,我又怎生对得住他们呢?转念一想,我的消息只怕不久便要被他们知晓罢!姑母南下,在这里小作勾留,母女谈心何话不说?待到姑母返苏,我的秘密便要完全破露。他呆呆在池旁低着头,只是出神。那时暮色沉沉,树林阴翳忽的有人在红杏树下唤道:“华安兄弟,我在书房中寻你不着,原来却在这里。”唐寅仔细看时,却是二娘娘身旁的素月丫环。便道:“素月姐,寻我做甚?”素月道:“听得你有肚疼的病,日重夜轻,现在可好了么?”唐寅摇头道:“我也莫名其妙,日间不能起身。太阳下山,病体便渐渐的轻松了。”素月道:“有一位医生善治疑难百症,他现坐在春在轩中,替姊妹们看病才毕,你的奇症何妨请他医这一医?”唐寅道:“不用姐姐关心,小弟的病是无药可医的。”素月道:“这位医生专会医治那无药可医的病;好机会休得错过了。”说时不管唐寅允不允拖着他便走。唐寅暗想,去也不妨。待他开了方子依旧可把汤药倒去,他理想中的医生,不是江湖郎中,定是祝由科。只为这一类的医生,多是挂着善治疑难百症的牌子。他到了春在轩中。素月揭超软帘,只见灯光之下端坐着一位老皇封。唐寅不觉大惊,待要退出早已不及,但听得素月唤道:“冯太太,那个害病的来了!”唐寅认识是姑母,只好假作不知,回头问素月道:“这位太太是谁?”素月道:“这便是我们相府中的亲家太太啊?”唐寅没奈何,只得口称:“亲家太太在上,小人华安拜见。”冯太太见他跪下,道了一句‘贵管家罢了。”唐寅谢着起立。冯太太道:“听得相府中有人讲起,说有一位伴读书僮害了怪病,日重夜轻,医药无效,老身在北京时曾见有人和你犯着一般的病,只用着一味药便即霍然。我今传授于你,这一味药叫做当归。”唐寅道:“小人也略谙药性,当归虽好,须得和黄甘菊一起煎服。没有黄菊花,当归是无效的。”冯太太道:“黄甘菊须和知母作伴,你要把菊花入药,恐难如愿以偿。”唐寅道:“只要采一些带枝竹叶做药引,这帖药便有神效。”冯太太点头道:“你保养着身体罢,我试替你寻觅这带枝竹叶去。”唐寅谢了冯太太,自回书房。素月追上来问道:“冯太太替你开的什么方子?”唐寅道:“你不听得么?竹叶做药引,和黄甘菊、当归二味,一同煎服,自有神效。”素月听了记在心头,以为这个简便的药方将来传授于人也是好的,他便回身去了。谁知道姑侄相逢,说的都是隐语。冯太太劝他归家,才说一味当归,唐寅把黄甘菊影射秋香,冯太太说秋香是老太太的爱婢。甘菊伴着知母,你未必可以到手。唐寅又把带叶竹枝影射祝枝山,要姑母请他前来传授计画。冯太太会意,所以后来冯太太到了苏州,把遇见唐寅的话告诉了陆昭容,教他央求枝山到东亭镇面见唐寅,传授他偷香计画。陆昭容到这时候也说实话了,把祝枝山报告消息的经过一一说了。姑太太坐了一会子便即辞去,八美相留,劝他多住几天。
姑太太道:“行装才卸,家中还待布置。且待伯虎侄儿载美回来,老身再到这里来贺喜罢。”八美相送姑太太上轿,不须细表。
  到了二月二十四日是小祝剃头之期,祝枝山开筵宴客。自有一番忙碌。又休息了数天,才和文徵明雇着舟儿,同到东亭镇上去访唐寅。其时唐寅在华相府中度日如年,只盼着枝山早早到来,传授他锦囊妙计。这一天,正是三月初一日,他坐在书房中替公子们讲了几篇文章,春日迟迟,备觉愁闷。他和秋香为着中门阻隔,如隔云山千万重。相府的规距,非闻呼唤不得出入中门,定要太夫人传唤,或者公子们差遣他入内,才可以身入中门,希望得见秋姑。谁知事有凑巧,公子们每日所用的参汤今天已缺乏了人参。唐寅便告个奋勇,问两位公子可要差遣小人到里面去取人参,呆公子都怕读书,巴不得华安暂离书房,他们可以自由活动,便允许他去取人参。唐寅很高兴的负这使命,以为人参是要向老太太告取的,见了老太太,当然也见秋香。老太太决计吩咐秋香去取人参。取了人参,秋香一定亲手交付于我,我便可以趁此机会搔他一下的手心。谁知走了备弄经过厨房门外,又遇见了他所不欲见的石榴,又是好兄弟长,好兄弟短,叫个不休。他说:“那天传授的酒令,多谢你好兄弟,后来打灯谜,也想请你好兄弟帮忙,却被那促狭的春香,冷言冷语,教人难堪。好兄弟,你到那里去可要到我小厨房中去坐坐?”唐寅道:“多谢姐姐,小弟奉二位公子之命,向太夫人告取人参,不及到厨房里来谈话了。”石榴道:“好兄弟,亏得你遇见了我,才不白走这一趟。今天初一,老太太到后园上佛楼拈香,众丫环都跟着同去。紫薇堂上只有秋香一人在那里照看。
要取人参,须待老太太拈香回来。你不用去罢!”唐寅道:“小弟要去回复公子了,免得他们盼望焦急。”石榴道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