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见。”唐寅道:“小师太,无论如何总得请你去通报一声,我想他们忆念前情,决不会拒绝相见。”妙珠道:“通报便替你通报,但是见与不见,我却不能作主。”说罢转身入内。唐寅待要跟着进去,却被老佛婆拖住道:“大爷进去不得,这是师太们的禅房重地,怎容你去乱闯?快请到厢房中去坐坐。”说时硬把唐寅拖入厢房里面,送了一杯茶,教他静听里面消息。唐寅道:“好好的自己家庭,却不许我乱闯,真个‘香伙赶走和尚’了”。老佛婆冷笑道:“谁教你忘却家庭呢?你早几个月回来,这便是解元府,任凭你到处走动。迟了几个月回来,这便是唐氏家庵。你要乱闯乱行,万万不可。”唐寅低垂着头,做声不得。隔了一会子,妙珠从里面出来,向着唐寅发话道:“大爷吩咐小尼入内通报,小尼不肯,大爷偏要小尼去。小尼见了八位师太,碰了一鼻子的灰。”唐寅道:“怎么碰了一鼻子的灰?”妙珠道:“小尼才说大爷回来了,大师太便发话道,我们家庵里面,那有什么大爷回来?敢是人家的男子走错了门户。”小尼道:“这位大爷不是别人,便是唐府的主人唐大爷。”八位师太听了,都是柳眉倒竖,杏眼圆睁。
说这座家庵中的主人便是我们八姊妹,那有什么糖大爷盐大爷。你快快遣发他出门,休得在这清净佛地罗唣不休。说罢又把小尼埋怨了许多话。这都是你大爷害着小尼,无端碰这一鼻子的灰。”唐寅仰天叹道:“苍穹苍穹,我唐寅竟有这样的一日么?活在世上,也觉无颜。
也罢,待我题一首绝命诗罢。”便向妙珠讨了笔砚,磨得墨浓,蘸得笔饱,落笔飕飕的在佛殿上题了四句诗道:
  西方大士居中坐,
  贝叶经摊法象前。
  佛地拚成归宿地,
  堂堂七尺赴重泉。
  妙珠和老佛婆都是不通文理。便来请问唐寅,这四句诗作何解释?唐寅讲了前两句,他们颠头播脑,都说不错。讲到后两句,老佛婆道:“大爷这是使不得的,清净佛地,怎容大爷觅死。”妙珠道:“大爷休得存这短见,蝼蚁尚且贪生,何况七尺之躯?‘此处不留人,自有留人处。’听得大爷出门在外,另有相好。便在外面立个门户,一夫一妇,白头到老,有何不可?”唐寅掩着面道:“小师太有所不知,我害着他们八姊妹晨钟暮鼓,断送青年,教我良心上如何说得过去?惟有拚却一死,也好减少我的罪恶。”说时擦泪不休,擦得眼皮上红红的,倒赚得妙珠和老佛婆都在旁边掉泪。妙珠道:“大爷越说越伤心了,无论如何,小尼总不能让你在大殿上觅死。”老佛婆道:“大爷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。但是除却死法有活法。”唐寅道:“什么叫做死法活法?”老佛婆道:“你要死在佛殿上,叫做死法。你若央告我佛婆,到里面劝劝这八位师太,可肯看着我老脸,和你会这一会,这叫做活法。”妙珠扁着嘴道:“你的脸有这么大,不用说罢。到里面去,又得碰一鼻子的灰。”
  唐寅道:“待我写一纸悔过书,央求老佛婆替我送给八位娘娘。”老佛婆道:“这里没有娘娘,我是不送的。”唐寅道:“好好,不唤娘娘,我也唤他师太便是了。”说罢携着文房四宝,到厢房中去修书。妙珠和老佛婆都跟随入内。
  唐寅道:“你们不用相陪,当着你们,我是写不出书信的。”两人那知是计,退了出去。
唐寅见他们退出,赶把厢房门掩上了,又加了闩。两人在门外叫唤道:“大爷怎么赚了我们出外,闭门落闩。”唐寅不采他们,却喃喃的自言自语道:“也罢,不死在佛殿上,便死在厢房中也好。唉,苍天苍天,不料一榜解元,名重当世的唐寅,只落得如此结果。‘阎王法定三更死,断不留人到五更。’待我解下丝绦,悬梁自尽了罢。”只这几句话,把门外的妙珠和老佛婆吓个半死。妙珠忙着到里面去通信,老佛婆不住的敲门,连唤大爷使不得,万事总有个商量。唐寅在里面只不做声。老佛婆待向里面窥这一窥,无奈厢房的门,密不通风,更无隙缝可窥。正在惶急当儿,猛听得弓鞋细碎,接着莺莺燕燕的声音,都说怎么好,怎么好,快把厢房门打开了。原来八位娘娘率领了许多书僮婢女,都来救护。唐兴、唐寿下死劲的在门上拳打脚踏,毕竟他们力大,把门儿打开了。大娘娘早在门外高唤着大爷不要当真,这都是假的。忙领着七位娘娘拥入厢房。他们以为唐伯虎早已挂在梁上,所以急匆匆的前来解救。但是希奇,进了厢房,却不见唐寅的踪迹。八位娘娘面面相觑。都说我们大爷却到那里去了?忙问老佛婆,老佛婆也是愕然。明明大爷在里面,难道大爷会土遁,霎时遁去了不成?忽听得书橱后面,笑声逗露。且笑且说道:“娘子们用得好计,已被卑人窥破了虚实。
用一个苦肉计,管教你们一齐出来和我相见。”说罢,从容不迫的从书橱后面转身出来,向着八位娘娘依次奉揖,慌的他们万福不迭。陆昭容道:“你一去半载,消息不通,直到今天,方才载美回家。你要娶九房妹妹,我不拦阻。但是不该把我们抛撇半年。这般薄悻无情合该受些教训。因此连夜预备把家庭假扮佛堂,好教你回来的时候吃这一吓。”唐寅道:“你们的诡计,怎禁得明眼人立时瞧破,何吓之有?”陆昭容道:“你既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