吓,何须觅死?”唐寅道:“我的觅死是假的啊!”罗秀英道:“觅死是假,受吓是真。”九空道:“我们在遮堂门后窥见你愁眉泪眼,频频太息。”春桃道:“你既不吓,为什么题这绝命诗?”马金凤道:“大姊的锦囊妙计,总不会被你立时看破。你休说这现成话。”众美人七张八嘴,都不信大娘娘定下的秘计,会得被唐寅窥破。唐寅含笑不语,待到众美人喧声稍止,便道:“列位贤妻,若不提出一个真凭实据,你们怎肯相信?卑人未进门庭,便知道是你们串的一出戏文。
比及上了佛堂,益发知道自己的所料非虚。我讨取笔墨题这一首绝命诗,这是我点破你们的诡计,并非真个题什么绝命诗。”陆昭容道:“你又要强词夺理了。我恰才在遮堂门后,听得你讲给他们知晓,分明要在佛堂上面做你的归宿之地,怎说不是绝命诗?却是点破我们的诡计?”唐寅道:“大娘,我和你同到外面去读这壁上题诗。你是金陵才女,读了这首诗,便知卑人所言非谬。”于是唐寅陪着八美,同上佛堂,壁上四句诗,兀自墨迹未干。要是这四句诗不是平头书写,还能够瞒过金陵才女陆昭容。现在呢,每句平头,自有用意。陆昭容但看平头四个字,却是西贝佛堂。分明唐寅点破这佛堂是假的,不禁又喜又恼。喜的是夫婿多能,不愧江南第一风流才子。恼的是自己定下的妙计,不能惩戒这轻薄夫婿。罗秀英忙问唐寅,难道我们设立的佛堂,其中还有破绽不成?唐寅道:“破绽正多咧。第一个破绽,大门上黏贴的布告,据妙珠说已粘贴了三四个月。但是一幅薛涛笺,颜色犹新,分明未受着雨淋日炙。大约粘贴的日子,不是今朝,便是昨夜,怎说有三个月之久呢?第二个破绽,据妙珠说,这佛堂也设了三四个月。墙上封条字画撤去已久,但是墙壁上面,色分深淡。封条障蔽的所在,色淡而无尘。封条不遮的所在,色深而有尘。留着这痕迹,便知道墙上的封条字画,撤去未久,不是今朝,便是昨夜。怎有三四个月之久呢?第三个破绽,匾额上糊的黄纸,浆痕犹在。”陆昭容含嗔说道:“便宜了你这薄倖郎,可惜我们疏忽了一些。”便即吩咐妙珠和老佛婆把这佛堂收拾了罢,所有一应东西,送还了观音庵中老师太。过了一天,我们再来写愿。又吩咐唐兴把门上和匾上粘的字样揭去了,免得传扬出去,惹人家笑话。又吩咐唐寿传谕厨房,快快搬出预备的酒席,替大爷接风。唐寅道:“还有一个人没有上岸呢。”陆昭容道:“我倒不知,他是谁啊?”唐寅道:“便是卑人为着他颠倒梦想的人。他叫做秋香,老祝说的,‘再来一个八变九,九秋香满镜台前’,却是两句佳谶啊!”陆昭容喜道:“原来第九位妹妹来了,你何不早说,却教他冷清清坐在舟中。”当下吩咐轿夫,用着自己的轿儿,把九娘娘接取上岸。又吩咐家人把正门开放了,要教九娘娘的轿儿直入正门,在轿厅上面下轿。又叮嘱着七位娘娘,待到九娘娘的轿儿进入了大门,我姊妹们都到轿厅上去迎接。
唐寅听了,暗暗快活。我们的八个娇娘,全无妒意,大有《周南》《召南》之风。忽的轿夫急匆匆的进来禀告道:“启禀大爷和列位娘娘,河滨并没有停泊着九娘娘的坐船。”唐寅怒道:“你们都是饭桶,待我来领你们去,便知端的。”当下领着轿夫,径出大门,走到照墙旁边,只停着一乘空轿。赶往河滨看视,不禁喊了一声苦也,原来方才停泊的小舟,已不知摇到那里去了,正是:
  佛殿题诗原是假,扁舟载艳又成空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第八十五回陆昭容惩戒狂夫唐子畏忏除旧恶  快乐须从艰苦中映衬出来,才是真快乐。“不知高山,那知平地。“不有苦中苦,那有乐中乐。”这部书描写唐、祝、文、周的欢喜姻缘,结果都归圆满。祝枝山拥有云里观音赵氏;文徵明拥有杜月芳、李寿姑以及美妾柳儿;周文宾拥有王秀英以及艳姬素琴;就中惟有唐伯虎的幸运最大,八美以外,又添一美。倘使载艳归来,毫无挫折,不独文字上失之平衍,不能引人入胜,即就情理而论,抛撇了八位美人,使他们啼珠怨玉,动魄惊心。要是不受些小小折磨,惩戒他的风流罪过,在情理二字上。似乎有些说不过去。所以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。解元府改作家庵,虽然被他慧眼看破并不吃惊,但是河埠扁舟,不知去向,这却值得唐解元魂飞天外,对著这河埠呆呆发怔。扁舟失去不打紧,扁舟里面的妙人儿,便是他的灵魂。
灵魂已失,这块然的躯壳要他何用?为着这魂灵儿,半年来背乡离井,在相府中做那低三下四之人。万不料费尽心机,依旧是一场幻梦。于是顿足踢地,大骂着舟子不良。吩咐轿夫,沿着河岸。分头追赶。说是一只圈棚小舟船梢头挂着一盏五福捧寿的灯笼,船舱里坐着一位千娇百媚的女郎,这便是新娶的九娘娘。你们不许逗留,快去追赶。追到了,重重有赏。追不到,打断你们的狗腿。两名轿夫,口头答应,却不肯拔步便跑,只向着主人痴笑。唐寅毕竟是聪明人,便知道这又是大娘娘弄的玄虚。城中繁闹之区。舟人怎敢昧良,劫着美人远去?况且秋香又是玲珑剔透的人,扁舟摇动,那有不声唤的道理。想到这里,心头顿安慰了一半。
便不唤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