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”唐寅才知道枝山不说着好话,便道:“狗头无礼,我不请你喝酒了,免得狗嘴里不出象牙。”于是便唤书僮替祝大爷上饭。幸而枝山说了几句醉话,唐寅才好假作恼怒不再添酒。枝山也觉得喝的够了,草草吃了一碗饭,便即起身。走路时已走着经摺路,护龙街和桃花坞相距也有数里之遥,又是唐寅预备着轿儿,送他回去。临走时,枝山又是再三要求,须得坐着那天坐过的这顶大娘娘新置的大轿才肯回去。唐寅唯唯答应,欺他是近视眼,又在夜间,又是多喝了几杯酒,办得出什么新轿旧轿,便随意雇了一顶轿,派着唐寿跟轿招呼,送他回去,不须细表。
  唐寅送客以后,觉得骨节轻松,这才是自家身体了。一口气跑到八谐堂,以为八美陪着秋香,一定在堂中谈话,准料八谐堂上阒无其人。又到堂楼下面,询问婢女,据说九位娘娘一齐上楼安眠去了。唐寅道:“你别弄错了,八位娘娘自去安睡,这位九娘娘一定在新房里坐候,决不会安睡的。”那婢女道:“恰才丫头在楼上眼见大娘娘亲送九娘娘到新房中去,又怕他独居冷静,拨一名银菊姐陪伴九娘娘。大娘娘去后,新房已闭上门了,又落了闩。大爷要进房,须得早走一步,稍迟只怕新娘娘要入梦了。”唐寅笑道:“蠢丫头懂得甚么,新娘子怎会入梦?他一定悄倚银灯,等候我上楼的。”口中这么说,早已举步上楼,上楼也没有好相,这十八级的转湾扶梯恨不得一步便即跨上。比及到了楼上,这是前后五大开间的转楼,九房美妇,列屋而居,每人各占一房。每房都分前后两间。好在团团都是走廊,环绕着冰雪花样的碧油栏干,向来前后楼的居中一间,作为唐寅的休息之所。唐寅虽爱风流,但是好色不淫,懂得动静相养的道理。动极思静,静极也思动,动的日子,当然挨着次序,进那八位娘娘的房。静的日子,他便独睡在居中的一间,好比现在的军事家鏖战已久,须得停止作战,调在后方休养一般。大娘娘至四娘娘住在前楼,五娘娘至八娘娘住在后楼,遇着动而后能静的日子,或者“霞飞鸟道,月满鸿沟,行不得也哥哥”,唐寅总住在这两间静室里面。
自从秋香到来,大娘娘便把后楼的居中的一间静室,布置九娘娘的新房。因此前楼有静室,后楼没有静室。后楼的静室变成新辟的运动场了。好在休战的场所,得一已足,在事实上并无什么妨碍。唐寅上了堂楼,从前楼转到后楼,当然要向新辟的运动场进行。但是奇怪,经过的房间,都是闭得紧腾腾的,而且里面又都寂静无声。转念一想。他们都睡了也好,免得闯将进来,大闹新房,辜负了合欢时刻,但是到了新房门外,果然双扉紧闭,才知楼下婢女的禀报,并不撒谎。忙在房门上轻轻的弹指几下,但是里面不闻答应之声。唐寅道:“娘子开门,卑人来了。”说了两三遍,才有一名丫环名唤银菊的,隔着门儿,轻唤一声:“大爷,不用在这里敲门了,九娘娘路上辛苦,业已安睡,大爷明天来罢。”唐寅怒道:“我在自己家中,你怎敢闭门不纳。”银菊道:“这是大娘娘吩咐的,大爷若要开门,须去通知大娘娘,再由大娘娘亲来叩门,才可开放。”这几句话便把唐寅吓退了。他想既有命令,谁敢不依。
看来今夜不能在塔顶上住宿,好在九级浮图都在堂楼上面。自来新不问旧,我还是去陪大娘娘罢。想到这里,只得去敲陆昭容的门。他便转到前楼,在陆昭容的房门上敲了三下。昭容道:“是谁?”唐寅道:“是卑人。”昭容道:“我已安睡,恕不开门了,你到那边去罢。”所说那边是一句含混语,不知指导唐寅到那一位的房中去。没奈何,离却这里,挨着次序去敲二娘娘的门。罗秀英道:“是谁”唐寅道:“是卑人。”秀英道:“我已睡了。对不起,那边去罢。”说也奇怪,八位娘娘都是一般口吻。都是隔着房门道,我已睡了,对不起,那边去罢。十叩闺门九不开,唐寅明知又是大娘娘的恶作剧,他们既是同盟罢工,没奈何只得自到那间静室中去独睡了。正是:
  不曾真个来圆梦,无可如何又独眠。
  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第九十一回鸳梦未圆冷落唐才子鹦哥如意推举女状元  十叩闺门九不开,所开的只有前楼居中的一间静室,好在里面也上了灯火。房分内外,外面陈设着书案画桌,以便唐寅挥洒翰墨,描写丹青,内房设着一张单人床,以便他独居休养。上面三字题额,却是昭容手笔,叫做能静楼。他毕竟是才女,在这题额上面,含有深意。
《大学》上说的,“动而后能静。”可见能静二字,是动作后的一种休养。试想唐寅以一身周旋于八美之间,便是金刚不坏身,也不免告了消乏。幸而有了这位专权阃内的大娘娘,幸而有了这所后方休养的能静楼,才能够维持精神于不敝。只为动静之权完全操之于大娘娘,宛比现代的大总统,讲和媾战,非经大总统发号施令不可。唐寅虽有动的工具,却没有动的主权。必须大娘娘体察情形,认为可以动了,唐寅才敢待时而动。既动以后,大娘娘一定请大爷到能静楼去休养。而且休养的日子可多可少,大娘娘自有全权处理此事。休养日子的久暂,当然以唐寅的精神为前提。大娘娘的父亲陆翰林,博学多能,兼通医理。大娘娘得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