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囊行事,他一定入我彀中。”枝山笑道:“若不是好好先生,怎么小唐会在他相府中,住了半载有余,却没有认出这色鬼的本来面目。要是我做了华鸿山,休说半年,便是半天也瞒不过我,立时把那假书僮按倒在地,剥去裤儿。他想发我丫环的魇,我便‘即以其人之道,还治其人之身’。”沈达卿摇手道:“这不是取笑的时候,你看文祥又来报信了。”枝山道:“这里便是中军帐,探子快快报来。”文祥忍笑道。“华相爷正和我们二爷谈话,谈起你祝大爷。”枝山道:“谈些什么?料想没有好话说出。”文祥道:“他说你大爷不是好人,他劝我们二爷不要和你往来。”枝山道:“为什么不要和我往来呢?”文祥道:“华相爷还喃喃的背着几句诗,小人听不明白,大约把你当做一种臭鱼看待。但是鱼的名目小人有些模糊,好像把你比做爆鱼,不过小人想起爆鱼,是用油爆的,不会臭的啊,敢怕不是罢。”枝山道:“你听不明白,他说的‘入鲍鱼之肆,久雨不闻其臭。’”文祥伸了伸舌头道:“祝大爷,你的耳朵真长,华相爷确是念这几句诗。他还有一句不好听的话,他说你的死蛇臭,比着鲍鱼还臭。”枝山道:“放屁。”文祥道:“这是华相爷放的屁,和小人无干。”枝山道:“我不罪你,再去探听,随时来报告。”文祥去后,唐寅笑道:“你要取笑我,却被华老取笑了。”枝山道:“由他取笑,我自有报复之道。”停了一会子,祝僮又来报告道:“亏得文二爷竭力替大爷申辩,华相爷不怪大爷,却怪自己了。他说上了唐大爷的大当,咎在自己,不在你大爷。你大爷本是很热心的,曾经两度点破机关。华相爷自己粗心,不曾留意及此,他现在已自知懊悔了。”枝山笑道:“那么老祝出场的机会不远了。”便令祝僮通知内堂,快去请这位老太师在八谐堂上赴宴。又向沈唐二人说道:“我们也须按着锦囊行事了。”
  按下运筹帷幄的祝枝山,且说文、周两解元陪着华鸿山直入内堂。其时八谐堂上已铺设得金碧辉煌,居中设着一桌山珍海昧的丰盛筵席,定的位次,华老南面而坐,两旁四人恭陪。所有椅靠桌帏,都是大红绉纱洒金大枝牡丹,很有富贵堂皇的气象。恰才聚会的唐家九美、文家三美、周家二美、以及祝家一美、沈家一美,一共一十六位美人都暂避在丹桂轩中。这丹桂轩便是第一回书中唐解元和文祝周三人饮酒行令的所在。丹桂轩便是八谐堂前进的旁落房屋,距离是不远的。按下慢题,且说华老到了内堂,由陪宾的请他上坐。他坐在居中,上首坐的是沈达卿,下首坐的是文徵明、周文宾。每首坐两人,上首却空着一张坐位。沈达卿道:“老太师原谅,今天恭陪钧坐,本定着祝沈文周四人,只为老太师对于枝山稍有芥蒂,因此他恐怕老太师见了不欢,预先避席。陪坐之中少了一人,实在不恭之至。”华老笑道:“便是祝孝廉一同饮酒,这又何妨。老夫听了文孝廉的话,所有芥蒂完全消释了。”徵明道:“既是老太师海量宽容,枝山便不须避面了。听说他怕着老太师谴责,今天到了这里,只是躲在园中,不敢出面。”华老笑道:“出面何妨,谁与他计较往事。”文宾道:“老太师既然不咎既往,我们不如遣人去请他入席。”于是吩咐家人到花园中去请祝大爷入席。
  无多时刻,祝枝山早已进了八谐堂,向着华老深深一揖,谢了那天馈赠川资,方才入座。家僮们两旁敬酒,不须细表。酒过三巡,枝山假作惊讶道:“老太师当朝柱石,如何下顾吴门,倒要请教。”华老道:“老夫此来,为着寻觅唐寅。”枝山拈着短须道:“老太师要觅唐寅,为什么近处不觅,先到远处来呢?那天唐寅便站在老太师后面,晚生几回指点,老太师却是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。”华老道:“已往的事,现在不必说了。那里知今日的逃奴,便是昔年的才子。唉,一作逃奴,便失却了才子的声价。祝孝廉,老夫为这分上,很替你们吴中才子可惜。”枝山道:“恰才听得子畏说起,去年卖身作奴,不过游戏三昧,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。”华老怫然道;“祝孝廉,休得听那逃奴的妄言,卖身投靠,须立文契。文契现在,怎说没有凭据?”枝山道:“子畏又曾向晚生说起,他虽然做了低三下四的人,却抱着一种光明磊落的态度。进门的时候,便把来意说明。出门的时候,又把姓名说破。中间还有题的小词,做的对仗,他又处处把自己的来意说明,不知老太师可曾处处理会。”华老道:“他临走时的题壁诗,平头写着‘六如去也’,这是有的。不过发现在他既逃以后。要是他早题了这首平头诗,老夫便可以看破机关,不容他这般猖狂无礼。至于他在题词中表明来意,是在去年描写观音时题的一首平头《西江月》嵌着‘我为秋香屈居僮仆’八个字,不过题画时,老夫不在家中,这幅图画,也在唐寅出走以后,方才看见。要是早见了这首平头《西江月》老夫便算糊涂,毕竟也会看破机关。可惜发现得太迟了。”枝山道:“听得子畏说起,每逢老太师出了上联,他对的下联,总把他的来意说明。可是有的?”华老听了,很有些不好意思。只为‘赏风赏月赏秋香’七字,明明是唐寅道破心事,可笑自己被他瞒过,翻被二郎一言道破。他想到这里,便沉吟了片晌。枝山又催促道:“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