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师这对仗可是有的?”华老是注重不欺工夫的,对于濂洛关闽四道学家的学说,都下一番深切的研究。便道:“祝孝廉,说也笑话,这是八月中秋所出的对仗。他把‘赏风赏月赏秋香’七个字,对那老夫的上联‘思国思民思社稷’,其时老夫却被他瞒过。二小儿素性愚鲁倒被他猜破机关。惜乎老夫固执己见,以为秋香二字,并不指着上房婢子,反而斥责二郎,道他是徒读死书。”枝山道:“子畏表明来意,不仅在中秋夜的对仗中间,微露端倪,据他向我说,八月十三日,他进了相府,老太师便出对句,试试他的才情,其时相府中来了贵宾,老太师偶然触机,便出了一个上联,叫做‘太史多情,快意人来千里外。’可是有的?”华老点头道:“确有其事。”又向徵明说道:“这一天便是令岳到来。”徵明道:“子畏兄对的什么对句?怎样的自己表明着来意?”华老道:“对句是很工的。”说时又搔了搔霜鬓,便道:“老夫毕竟年迈了,这个对仗三天前曾经想着,怎么便在口边,一时又想不起来。祝孝廉,他可曾说起是怎样对的。”枝山道:“他对的‘姮娥有约。’以下的句子老太师记得么?”华老道:“你提起这四个字,老夫便想着了。他对的是‘姮娥有约,访秋香满一轮中。’其时正近中秋,他对的是应时对仗,并没有表明来意啊。”枝山道:“老太师试诵一遍,便可以知道他的用意了。”华老道:“他对的上四下七,上句是‘姮娥有约’,下句是‘访秋香满一轮中’他只说些中秋故典,何曾表明来意?”枝山大笑道;“老太师高才博学,怎么把子畏的对仗读了破句。”这句奚落语,又激怒了华老,连即正色说道:“祝孝廉休得胡言,老夫早登甲第,久掌文衡,便是周诰殷盘,也不能把老夫难倒。何况这浅近对仗,不是上四下七的读法,怎样读法?”枝山道:“老太师你读作上四下七,唐寅的来意容易瞒过。你读作上七下四,唐寅的志愿便可瞭如指掌了。老太师如不相信,且照着上七下四重读一遍。”华老道:“重读何妨,上句七字便是‘姮娥有约访秋香’”。沈达卿和文周两解元听了,也都大笑起来。都说这七个字,便是子畏的供状。他的用意,早已如见肺肝。枝山道:“老太师读了这七个字,感想如何?”华老拈眉道:“老夫上了唐寅的当了。当时读作访秋香满一轮中。访秋两字略停,香字和满字相连。因此他藏着婢女的名字,老夫可以被他骗过。”枝山道:“这便是老太师一时失察了。”华老听了失察二字,好生难受,便道:“祝孝廉且慢相讥,老夫忠厚待人,怎识人心险恶。‘君子可欺以其方。’他便把这对句来尝试,其实呢,上七下四的读法,也叫做一时强辩。上句‘姮娥有约访秋香’七字,便算成立,下句‘满一轮中’四字,如何解法?欠佳啊欠佳,不通啊不通。”枝山笑道:“老太师,这四个字也有用意。子畏志在娶了秋香,在那轮香堂上圆满姻缘。老太师方才坐茶的地方。便是子畏的轮香堂,轮香二字,便运用‘香满一轮中’的故典。”华老摇头道:“老夫又不是神仙,怎会知晓唐寅七曲八绕的心思。况且他家中的大厅唤做轮香堂,直到今日才见,老夫又不会未卜先知。”枝山道:“子畏又向晚生说起,不但对仗上面表明来意,便是他亲写的一纸卖身文契,也曾表明来意。这不是他的卖身文契,这是他的志愿书啊。老太师如不相信,尽可遣发贵管家到相府中去检出这张文契,子畏的志愿不难一目了然。”华老笑道:“不须遣发家奴,这纸文契便在老夫身边,文契的格式,虽有未合,但是写的明明白白。为着家况清贫,鬻身作奴,这便是唐寅的来意。并没有其他的志愿啊!”枝山道:“老太师既把文契带在身边,便用请一观,究属真相如何,不难水落石出。”华老便在袍袖摸出这纸文契,传给众人观看,确是唐寅亲笔,除却年月日和署名以外,分着四行缮写。每行二十二字。
  我康宣今年一十八岁,姑苏人氏,身家清白,素无过犯。只
为家况清贫,鬻身华相府中,充当书僮。身价银五十两,自
秋节起,暂存帐房,俟三年后支取。从此承值书房,每日焚
  香扫地,洗砚磨墨等事,听凭使唤。从头做起,立契为凭。
  枝山大笑道:“老太师,你怎么‘明察秋毫之末,而不见舆薪,’子畏题的平头诗平头《西江月》都逃不过你老人家的法眼,惟有这纸平头文契,却没有看出破绽。”华老听到平头文契四个字,才注意到平头四个字,却是我为秋香。不觉又羞又愤道:“这小子戏弄老夫,今天决不和他干休。‘君子可欺以其方,’看文契时,总是直行看起,谁知他在横行里面弄这蹊跷。”枝山道:“老太师且慢责备小唐。他不但在平头四字表明来意,而且他在最关紧要的地方,也曾把来历说明,只是老太师没有留意罢了。”华老道:“这又奇了,他在什么所在说明来历?”枝山道:“请问老太师,这纸文契的紧要所在却在何处?”华老道:“紧要所在,便在署名。他署的是康宣二字,谁知他是唐寅化名?”枝山道:“署名不算紧要,更有比着署名还得紧要。”华老道:“那便是签押了。”枝山道:“子畏曾向晚生说起,署的名是康宣,签的押却是唐寅六如四字,不过写得花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