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碗,我们去尝尝着。”
  张先生道:“藕香居是吃得的吗?”济川道:“ 除非他菜里头有毒药,便吃不得。”张先生道:“世兄!不是这般说,他那菜又不好吃,价钱又贵。”济川道:“尝尝看,要好贵也无妨。”张被他缠得没法,只得同他到了藕香居。这是西湖上有名的茶馆,兼卖酒菜。张先生替济川要了一样醋溜鱼,一样摊黄菜,一样炒虾仁,半斤花雕,两人吃酒赏玩。济川见阑干外面环着池塘,密密的全是的荷叶,只可惜荷花没有了,那五六月间不知怎样好看哩?虽然秋天,还是有些余下的清香,一阵阵被风吹来,着实有点意思。须臾酒饭已罢,仍回寓处。
  次日,商量起身,搭船过江,一路走去,那绍兴的山水,更是雄奇。到绍兴住下。
  次日,又去探过禹穴,见了岣嵝碑,一字不识。那山阴道上,应接不暇的说法,虽然不错,却总没有西湖那般清幽可喜。
  两人访明了到嵊县的路,一直进发。到得嵊县,原来小小一个城池,依着在上海打听的路儿走去,只见几家绅户,也有挂着“ 进士第”匾额的,也有挂着“大夫第”匾额的,末了一家更是不同,大门外贴了一张朱笺纸,上写着“奉宪委办秦晋赈捐一切虚衔封典贡监翎枝分局”,又挂了两面虎头牌,上写着“ 账捐重地,闲人莫入”,四扇大门里面,又挂着四顶红黑帽,两条军棍,两根皮鞭。济川见这里气概不凡,倒要看他是何官职,却见门外还挂着一块儿红漆黑字牌儿,上写着“ 钦加四品衔候选清军府畲公馆”字样。济川喜道:“ 这正是我姨母家了。”此时行李未到,他便同张先生上去敲门。那知门是开的,门房里抹牌的声音响亮,见有人进来,就有一个管家,穿着黑洋绉的单衫,油松大辫,满面烟气触鼻,问是那位,找谁的?幸而济川记得他母亲的话,晓得这姨母家是讲究排场的,所以带了一张名片放在身边,当下正用得着,就在怀里掏了出来,叫他上去替回。那管家走进大厅,打了一个转身出来,挡驾道:“老爷不在家,捕厅衙门里赴席去了,二位老爷有什么话说,待家人替回罢。”济川道:“老太太总在家的,你上去,回说我是上海来的外甥便了。”那管家见是老太太面上亲戚,才不敢怠慢,说了声“请花厅上坐,待家人进去回明白了再说。”济川叫他派一个人在门口招呼行李,自己合张先生随他走进厅上。原来小小三间厅中间,放了一张天然几,底下两张花梨木桌子,两旁八张太师椅,四张茶几,都是紫檀木雕花的。上首摆了一张炕牀,下首的屏风是开着通上房的。中间挂的对子,上款是“西卿仁弟之属”,下款是“罣亭汪鸣銮”。两旁壁上,杂七杂八挂着些翰苑分书的单条。济川合张先生在那中间椅子上坐定,等了好一会,那管家出来说:“请!”济川嘱咐张先生在花厅上少待,就跟了那管家走进去。
  原来花厅背面,一式也是三间,一间走穿,两间有四扇屏窗隔开,高挑软帘,料想里面是间书房。济川再走进去,原来一排五间房子,一边有两间厢房,一边走廊。由那走廊绕进,便是上房,却一色的大玻璃窗,红纱遮阳。中间屋里,上首摆了个观音香案,黄纱幔儿,檀来之香,维绕慢外,他姨母正跪在蒲团上念高王经哩。济川在家侍奉母亲惯了,晓得经不念完,是不好合人说话的,便也不敢上去叩见,呆呆的站在当地。只见他姨母一面念经,一面却把头朝着济川点了两点,是招呼他坐的意思。少停,房门里帘子一掀,一个老妈领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出来,向济川磕头,叫表叔。那老妈又问姨老太太好。
  此时济川的姨母经已念完,济川上去拜见他姨母,问了他母亲一番,非常亲热。叫人把他安置在外书房,就要自己出去料理。
  济川道:“外甥会去招呼的,花厅上还有送外甥来的一位张先生哩。”他姨母叫丫鬟出去,传谕家人倒茶、打脸水,安置牀铺,又骂他们说老爷不在家,就那般偷懒,客来了也不招呼,仔细老爷骂你们。济川要见表嫂,内里传说有病,不能出来相见。然后济川退到外面,有人领了他同张先生到外书房里去。
  原来这外书房在花厅旁边,另外一重门,南北相对两间,里面还幽静。窗前两棵芭蕉,一棵桂树,可惜开的不盛,也有些香气扑来。书桌旁有一个书架,上面摆的红纸簿面的是旧结绅,黄纸簿面的是旧朱卷。家人正在添设牀铺,恰好行李小厮已到,就拿来一一安放妥当。书童住了对面一间。济川歇息一回,正想到上房去合姨母说话,只听得外边一片声喧,家人报道:“老爷回来了!”又听呀的一声,大门开了,有轿子放下的声音,有老爷叫“来”的声音,有家人答应“是、是”的声音。济川暗道:“我这表兄又不是现任做什么,为什么闹成这个派儿?住在他家,看他这种恶毒样子,如何看得惯呢?既到此间,也叫无法,只索耐几天罢。他既到家,我应先去拜他。”就约张先生同去。张先生一向在买卖场中混惯,没有见过官府排场的,有些拘束,不愿意去见。济川道:“我们住在这里,能不合他见面吗?你虽然就要回去,也得住一半天儿。”张先生没法,只得同了济川,叫小厮先把片子去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