遣的事体。有时玩厌了,便搬些泥土,拔些花草,也是好的。他在花园里,足玩了一年,好好的一座花园,被他弄得墙坍壁倒,花谢水干,甚至于那墙角石根,都被他弄得断碎剥落。只有那先生住的一间书房,却不曾进去过,便是那先生眼看着年羹尧翻江倒海,他也不哼一声儿。后来年羹尧实在玩得腻烦了,便进书房去,恶狠狠的对先生喝道:“快替俺开一个门儿,俺要出去了。”先生冷冷的说道:“这园中没有门的,你倘要出去,须从墙上跳出去。”年羹尧见不给他开门,便擎着小拳头向先生面门上打去;只见那先生双眼一瞪,伸手把臂膀接住,年羹尧不觉“啊唷”连声。先生喝他跪下,他怕痛不得不跪了;先生放了手,他一溜烟逃出房门去,一连几十天,不敢踏进书房去。

  看看又到了秋天,景象萧索,年羹尧也实在玩不出新鲜花样来了,便悄悄的走进书房去,只见先生低着头在那里看书。他站在书桌边默默的看了半天。忽然说道:“这样大一座园子,也被俺玩厌了;他这小小一本书,朝看到夜,夜看到朝,有什么好玩?”那先生听了,呵呵笑道:“小孩子,懂得什么?这书里面有比园子几千百倍大的景致,终生终世也玩不完,可惜你不懂得!”年羹尧听了,把颈子一歪说道:“俺却不信,你且说给我听听,怎样的好玩法?”那先生听了,摇着头说道:“你先生也不拜,便说给你听,没有这样容易。”那年羹尧听了,把双眉一竖,桌子一拍,说道:“拜什么鸟先生!俺不希罕!”说着,他一甩手出去了。这先生也任他去,不去睬他。

  又过了十多天,年羹尧实在忍耐不住了,便走进书房来,纳头便拜。说道:“先生教我罢!”先生这才扶他起来,唤他坐下。第一部便讲《水浒全传》给他听,把个年羹尧听得手舞足蹈;接着又讲《三国志》、《岳飞传》,和古往今来英雄的事迹,侠客的传记。接着又讲兵书、史书、经书,以及各种学问的专书;空下来教他下棋、射箭、投壶。后来,十八般武艺也件件精通,又教他行兵布阵的法子和飞檐走壁的技能。足足八年工夫,教成一个文武全才。此时,先生便叫年羹尧自己打开围墙出去,拜见父亲。那年遐龄八年工夫不见他儿子,如今见他出落得一表人才,学成文武技能,如何不喜,忙去拜谢先生。那先生拱一拱手,告辞去了。任你年遐龄父子再三挽留,也留他不住。他临走的时候,只吩咐年羹尧记住“急流勇退”四个字。年羹尧如今富贵已极,却时时感念他的先生;因此他如今也十分敬重这位王先生。

  这位王涵春,虽敌不得年羹尧先生的文武通才,但在年大将军家里,却也十分忠心。便是年大将军也十分信任他。他除教小公子读书以外,兼管着年家的家务;年大将军没事的时候,也常常找王先生说话去。这王先生是一位仁厚的长者,他见年大将军杀人太多,心中万分不忍;只因年大将军性如烈火,也不好劝得。年家有两个厨子,一个丫环,为王先生送去性命,这是王先生一生一世不忘记的。他在临睡的时候,总要念一念《金刚经》超度他们;这件功课,他到老也不肯间断。

  第一个厨子姓胡,在年大将军家里当厨子已有四年了。有一天,年大将军请客吃酒,有一样菜名叫鼋裙,是年大将军特意点做的。这时,王涵春坐在第一位,家奴送上一大碗鼋裙来。王涵春不知是什么菜,问时,年大将军解说,是鼋鱼背上四边的肉,称做‘鼋裙’。说着,举起箸来逊客。王涵春夹一块在嘴里,年羹尧问他:“调味浓淡如何?”这时因菜太热,王涵春舌根上被菜烫得开不得口,只皱着眉心,把头略摇了一摇。年大将军看了,认做王先生嫌味儿不佳,他便回过头去,暗暗的向门外的侍卫点了一点头。停了一会,只见那侍卫手中捧着一个朱漆圆盘,盘上遮着一方红布,走进屋来,向上一跪,嘴里高声说道:“胡厨子做菜失味,如今砍下他的脑袋来了。”说着,把那红布一揭,只见盘中搁着一颗血迹模糊的人头;把屋子的客人,吓得个个转过脸儿去不敢睁眼。王先生问:“究竟为了什么事?”年大将军说:“因见先生皱着眉头,知道味儿不佳,所以吩咐把他砍了。”那王先生听了,不觉直跳起来,连说:“罪过!”才把自己因烫嘴才皱眉头的原因说了出来。那年羹尧听了,也不说什么,只是一笑罢了。

  胡厨子被杀死以后,接下去的一个钱厨子,也知道从前的胡厨子,因做菜失了味儿砍脑袋的,便格外小心;每天吃什么菜,先去问王师爷。这样子做了一年,倒也平安无事。这王先生是杭州人,有一天,他忽想起杭州的豆腐脑,十分有味,第二天便吩咐钱厨子,做一碗豆腐脑。年大将军和王先生是同桌吃饭的,见了这碗豆腐脑,他便勃然大怒,说:“豆腐脑是最贱的东西,如何可以这么怠慢先生?”喝一声:砍下他的脑袋来!吓得那王先生忙下位来拦住,说明这碗豆腐脑是自己特意要的。年羹尧才罢休,又尝尝那豆腐脑的味儿,却十分可口,便吩咐:以后每天做一碗豆腐脑请先生吃。这王先生天天吃着豆腐脑,也吃厌了,只是不敢说。后来,那钱厨子因家中有事,告假回去,便雇用了一个新厨子。新厨子听说王师爷要吃豆腐脑,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