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样做了一碗。年羹尧一尝,那豆腐脑又老,味儿又苦,不觉大怒,喝一声:“取下脑袋来!”王先生急要拦时,已来不及了。后来,那钱厨子假满回来,依旧做一碗豆腐脑,那味儿依旧是十分鲜美。王先生诧异得很,暗地里唤厨子来问时,那钱厨子说:每一碗豆腐脑,用一百个鲫鱼脑子和着,才有这个味儿。那王先生听了,连声说道:“阿弥陀佛!这新厨子真死得冤枉,叫他如何知道呢?明天快把这碗菜免了罢。”

  过了几天,年羹尧又想出一样新鲜小菜来,立刻请了许多宾客,那王先生依旧坐了首席。酒过数巡,只听得年大将军吩咐上菜:只见每一桌上,上面安着一个大暖锅,暖锅里煎着百沸鸡汤鱼翅。又每人跟前,安一个五味盆,一个银锤子,一把银刀,一柄银匙。大家看了,都莫名其妙。停了一会,每人跟前搁着一个小木宠,笼里囚着一只小猴儿。那猴头伸出在笼顶外,好似戴枷一般,把猴子的颈子锁住,使它不能伸缩。年大将军先动手,举起锤子,在猴子的顶门上打一下,打成一个窟窿;把银匙探进窟窿去,挖出猴子的脑髓来,在暖锅里略温一温便吃。吃到一半,又拿银刀削去猴子的脑盖,再挖着吃。当时许多客人,见了年羹尧的吃法,都如法炮制;一时里猴儿的惨叫声,刀锤的磕碰声,客人的赞美声,诸声并作。王先生坐在上面,早已吓怔了,便推说头痛,溜回房去;那班客人个个吃得舐嘴咂舌,连称异味。年羹尧也吃得呵呵大笑。这一席酒,直吃到日落西山,杀了一百头猴子。

  年大将军吃得酒醉饭饱,便踱进书房来看望王先生。这时恰巧有一个丫环送茶给王先生。那王先生一面伸手接茶,一面起身招呼年羹尧。两面一脱手,‘眶啷’一声响,一只玉杯儿打碎在地,溅得王先生一身的茶水。王先生忙拿手巾低着头抹干净那茶渍;耳中只听得‘飕’一声响,急抬头看时,那丫环的脑袋已经给年羹尧砍落在地。王先生到这时,忍不住把年羹尧劝说一番。并且说:“从来说的功高震主,大将军在此地一举一动,难保没有皇上的耳目在此,大将军如今正该多行仁德,固结军心。”

  这王先生正说着,忽然外面送进一角文书来。年大将军看时,认得是他在京里的心腹写来的信。打开信来一看,早把个气焰万丈的年羹尧矮了半截;只听他嘴里不住的说道:“休矣!休矣!”那王先生接过信来一看,也不免愁眉双锁起来。原来年羹尧在任上的一举一动,都有侦探暗地里去报告皇帝知道。接着那都御史上奏章,狠狠的把年羹尧参奏了一本。内而六部九卿,外而巡抚将军,都纷纷的递着参折;最厉害的几条是说他“潜谋不轨”;“草营人命”;“占淫命妇”;“擅杀提督”。年羹尧看了,知道自己性命不保,便连夜整理些细软把小公子年成,托给王先生带到南方去,抚养成人,延了年家的一支血脉。这里王先生才走,那北京的圣旨已经到了。那圣旨上大概说道:

  近年来年羹尧妄举胡期恒为巡抚,妄参金南瑛等员,骚扰南坪寨番民,词意支饰,含糊具奏;又将青海蒙古饥馑隐匿不报,此等事件,不可枚举。年羹尧从前不至于此,或系自恃己功,故为怠玩或系诛戮过多,致此昏瞆。如此之人,安可仍居川陕总督之任?朕观年羹尧于兵丁尚能操练,着调补浙江杭州将军。总督印务,着奋威将军、甘肃提督兼理巡抚事岳钟琪速赴西安署理。其抚远大将军印着贵送来京;奋威大将军印,如无用处,亦着赍送来京。

  岳钟琪和年羹尧交情很好,得了这个信息,忙赶到西安来;一面接收年羹尧的印信,一面用好话安慰,答应他上奏章代求保全。又拨了一百名亲兵,沿路保护着。年羹尧和岳钟琪挥泪分别,急忙上路,看看到了江苏的仪征地方。这地方有水旱两条道路:从水道南下,便可直达杭州;从旱路北上,也可以直达北京。年羹尧心想:皇上做郡王的时候,俺也曾出过力来;如今俺倘能进京去面求恩典,皇上看在俺拥戴的功劳上,便复了俺的原官,也未可知。想罢,便亲自动笔写奏章;里面有两句道:“仪征水陆分程,臣至此静候纶音。”这不过想皇上回心转意,进京面陈的意思,谁知雍正皇帝看了这个奏章,越发触动了他的忌讳;他疑心年羹尧存心反叛,要带兵进京来逼宫,便将奏章交给吏部等衙门公阅。从来说的,“墙倒众人推”;况且年羹尧平日威福自擅,得罪官场的地方很多,那班官员,你也一本,我也一本,众口一辞,说年羹尧受莫大之恩,狂妄至此,种种不法,罪大恶极,请皇上乾纲独断,立将年羹尧革职,并追回从前恩赏物件。接着,又有许多沿路人民,纷纷告年羹尧“沿途骚挠”。这分明是那仇家指使出来的。那雍正皇帝看了,十分震怒,一夜工夫,连下十八道谕旨,把个赫赫有名的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年羹尧,连降了十八级,变做一个看管杭州武林门的城门官儿。

  年羹尧到了此时,也是无可奈何,只得孤凄凄的一个人带了几名老兵,到杭州做城门官去。凡做城门官的,只有官员们进,照例须衣帽接送;那武林门又系热闹的所在,每日进进出出的官儿,不知有多少。却巧这时做杭州将军的不是别人,正是从前在年羹尧手下当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