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国藩奉旨办团,征求奇士,衡阳常豫把玉麟荐给国藩,说他有胆略,可以倚任,一面叫他到曾营谒见。玉麟此时居着母丧,不肯出来任事。国藩闻之,愈益敬重,修函玉麟道:“乡里藉藉,父子且不相保,能长守兆墓乎?”

玉麟感奋,投袂而起,遂入曾营,佐理军务。国藩大治水师,船分三等,编作十营,命玉麟为营官,统辖一营。其余九营,都是总把武员与新进人员,遇事不敢专达,都倚仗玉麟禀白。玉麟虽将一营,差不多水师全军,都是他一个儿统辖。所以玉麟虽是一员部将,倒常在主帅帐前仰首舒眉,论列是非,主帅也常常刮目相待。

欲知彭玉麟说了这一番戆直话,国藩动怒与否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七十二回  长风破浪儒将请缨 烟雨满江元戎投水
话说国藩听了玉麟的话,笑问众谋士道:“非雪琴不能为此言,彭雪琴真是曾某良友。”

众人见国藩毫无怒容,都很纳罕。当下国藩与众谋士计议战守方法,国藩道:“逆贼陆走宁乡,水断靖港,我派储石友往救,白送了他性命。现在湘潭又被贼踞,塔军又未调到,事机危迫,间不容发。大家想想,有甚法子,可以解救此急?”

谋士陈士杰道:“这里上距湘潭,只有九十里,下距靖港,只有六十里。现值春水盛涨,北风时作,贼舟上下,瞬息可至,株守在此,殊属非计。”

国藩道:“我也知株守非计,现在朝旨敦迫,催我东下,你们看是如何?

”陈士杰道:“湖南未靖,我公似尚未能东下。为今之计,宜悉兵援救湘潭,即或不利,衡永一带,还可以保的住,保住衡永,不难图谋再举。如果不顾根本,只图进取,一败俱死矣。

”国藩道:“君言甚是,俟塔副将到了再商量。”

士杰见国藩迟疑,知道一个儿争论无益,目视彭玉麟。玉麟会意,开言道:“湘潭之宜救,一言可决,何必商量?就是要知照塔副将,也只速行一角公文去。”

国藩召问水师各将,诸将都道:“我们都愿即日西上,与逆贼决一死战。”

忽军弁送进一角公文,是塔营送来的,折开瞧时,大旨称说“周凤山被贼人牵住在崇、通,一时恐不得抽身,塔齐布闻调即发,当从宁乡赶来,攻破湘潭,再回长沙,并请速派水师,到湘潭会剿。”

于是国藩进剿之计始决,遂把十营水师,分为两队,叫彭玉麟、杨载福等督率六营,扬帆直上,攻打湘潭。国藩亲督四营,攻打靖港。

彭、杨二将,欢跃回船,传令舵工、水手,收锚解缆,立刻开往上游杀敌。此令一下,炮船上放起号炮,三板居前,长龙、快蟹居后,扯起风篷,冲破突浪,飞一般驶将去,旌旗戈戟,密布如林。各船虽然行驶如飞,却衔头按尾,队伍层次,并无丝毫错乱。行不十里,天色已夜,玉麟因急于剿伐,不令收帆,炮船上点起灯火,映着满江星斗,翻腾上下,宛如万千金蛇,在水中战斗一般,寒气森森,杀机隐隐,逼得人不堪注视。

忽闻岸上枪炮轰击之声,震天动地。玉麟喜道:“塔齐布陆师到了。行师这么神速,塔公真是英雄。”

随令舵工、水手加橹紧赶,赶了一程,遥望上游湘岸,旗幡隐隐,戈戟重重,数十里连樯并楫,似是敌舟,灯火掩映,照得天空江面,上下通红,旱寨连营,烟火不绝。湘军见了,都各心惊气夺。彭玉麟却面不改色,坐着三板小船,往来审度,大有志吞貔虎手杀蛟龙的气概。探了一回,忽地心有所得,随命回桨荡舵,拜会杨营官。这杨营官,名叫载福,是水师各将中出类拔群的人材,于风涛、沙线、驾驶、战斗各事,颇有阅历。当时称到湘军水师,彭、杨二将是齐名的。当下玉麟见了载福,就问:“贼军虚实,君已知否?”

载福道:“贼船环列如城,势颇不弱,跟他开仗,总先要设法,冲开他的水阵。岸上炮火轰天,塔副将谅已动手,不知胜负如何。要是塔副将得了手,贼军气夺,咱们这里就容易了。”

玉麟笑道:“咱们开仗,要倚仗塔齐布时,水师将官,都变成酒囊饭袋了,丢脸不丢脸?咱们只讲咱们的,陆师胜负,且不必管他。”

载福道:“这话不错,别尽长他人志气,减自己威风,咱们且想一个破贼的法子。”

玉麟道:“贼势虚实,我已略知一二,破贼不难。但恐贼破后士卒自乱,仍旧被贼所乘呢。”

载福道:“这为什么缘故?”

玉麟道:“贼船虽多,都不是战舰,咱们船坚炮利,所以说破他不难。”

载福道:“这话是了。贼破后士卒怎么倒又自乱呢?”

玉麟道:“贼船里头,资货山积。我军士众,谁不眼红心羡?得胜之后,定然争相掳获,一贪掳怎么会不乱?贼人瞧见我军错乱,定然反旗袭击,到那时我军可就吃亏不浅。”
<