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下颇不为然。随道:“吾军屡胜,败军屡敚屡胜易骄,屡败必奋。何况长毛狡诈,波涛不测,此番出仗,务宜小心。我己咨请塔军门,进攻擂鼓台,以分贼势,万勿轻敌,切记切记!”

陈辉龙嘴里勉强答应着,回到本营,笑向部下道:“曾帅胆子真小,几个长毛,也值得如此费事。”

随传令起碇出发,三五艘舵罟大船,衔尾起行,旌旗蔽日,炮声震天,船高气壮,望去宛如岛屿一般。湘军各将领,都乘了三板,前往观战,瞧见粤军这么的军容,这么的声势,无不爽然自失。只见舵罟大船,乘风波浪,徐徐行驶,数百门洋装铜炮,连环轰放,声振山谷,响彻云霄,弹似流星,光同闪电。贼船不敢抵敌,左躲右避,一味的奔逃。粤军欢声雷动,志得意满,都以为太平军灭掉,就在这一会子了。陈辉龙尽喝力追逐,十帆并进,百炮齐轰,势撼岳阳,气吞云梦,并不管水程远近,江面浅深,突浪冲波,一路追将去。

不意太平军船逃遁,全是诱敌之计。舵罟大舰,驶到中流,早被江底胶住了。十篙齐举,百桨同飞,宛如蜻蜒撼石柱,小鬼跌金刚,丝毫没有移动。太平军见了,一声胡哨,众战船飞棹奔集,如虎扑食,如蚁附擅,争向舵罟驶来。陈辉龙急极,迎既不可,避又不能,连轰洋炮,无奈敌船如箭,发出去的弹子,百不中一。两广水师知道没有指望,纷纷投江自尽。陈辉龙手执朴刀,挺立船头,兀自指挥迎敌。不意流弹飞来,正中心口,截倒船头,呜呼哀哉,成仁去了。游击沙镇邦一见,忿火中烧,大呼跃出。此时太平军船已到,红巾士众蜂涌上船。

一人难敌四手,恁沙游击再勇点子,一阵乱刀,剁成三段。湘军务统将,瞧见情势危急,疾忙飞舸往救。忽然南风大作,江涛汹涌,太平军船势处上风,远则飞炮流弹,近则掷药纵火,红光一片,烟焰蔽江。官军走投无路,死于火,死于水,死于炮子枪弹,累百盈千,不计其数。彭玉麟、杨载福,闯出重围,单舸得脱。那褚汝航、夏銮,也在这一役里,丧掉了性命。彭、杨二将,回禀曾帅。国藩叹息道:“陈镇台轻敌丧身,挫动锐气。然而塞翁失马,安知非福?诸君慎毋自馁。”

说着,忽见一个晶顶军弁,送进一角文书来,国藩拆阅一过,不觉喜逐颜开。众人都问何事,国藩道:“塔军门在擂鼓台大胜,阵斩著名贼目曾天养。水师小挫,陆军大捷,真是国家如天之福。”

随叫幕友追折奏闻,阵亡的请恤,称功的保升。

廷寄到来,国藩照例开读:

览奏曷胜愤懑!曾国藩系在水路督战,于陈辉龙出队时,不能详慎调度,可见水上一军,毫无节制,即治以贻误之罪,亦复何辞!惟曾国藩前经革职,此时亦不必交部严议,仍责令督饬水师将弁,奋力攻剿,断不可因一挫之后,遂看望不前。

钦此。国藩向部下道:“城陵矶贼势尚盛,此贼不破,东道终不能通。水师新遭挫折,我想改用陆军抄攻岸贼,岸上得手,水师不难一鼓东下,诸位以为如何?”

众将弁无不称妙。国藩遂派骁将诸殿元,带领湘勇四营,衔枚疾走,星夜往攻。诸殿元接了令,拔队齐起,驰往城陵矶去了。又调塔齐布、周凤山、罗泽南率军继进,为诸殿元接应。似此算无遗策,稳可马到成功。谁料胜败无常,险夷顷刻。第一个军报,官军失利,诸殿元阵亡。第二个军报,贼酋从湖北纠集悍贼两万多人,从临淮陆路杀来,声势汹涌,大有直扑塔、周、罗三将营盘之意。这一股太平军,都是贼中精锐,百战余生,厉害得要不的。国藩自语道:“塔、周、罗三将,总还支援得祝”一面飞咨飞劄,叫他们三人小心留意。

从此流星探马,不住飞递军情。到二十六这一日,军报更紧,穿梭似的往来飞报。第一报,大股太平军已到,黄旗、红巾,满坑满山。他们拚死攻扑,官军拼死抵御。炮声震地,烟尘蔽天,战斗得正兴头呢。第二报,罗营将士,骁勇异常,头起长毛已经杀退。第三报,续到太平军,经周凤山、杨名声二将奋勇杀退,前后阵毙太平军七八百名。国藩向众幕友道:“此股贼来甚多,必有屡次血战。东南大局,定与不定,都在这几日里头。但愿如天之福,陆路得获大胜,水路也可渐渐起色了。”

众幕友道:“国家洪福,吾公荩筹,将士用命,总无有不胜的。”

次日,军报寻常,并无新奇战事。一到二十八日,就不好了。太平军队大至,摇旗喊呐,声势震天。亏得塔齐布忠愤填胸,匹马双刀,往来冲突,那一股英风锐气,直堪辟易千人,披靡万众。无论本军敌军,见了他那么神勇,无不骇然,从早晨直战到夜分,足足战了五个时辰,太平军方才退去。国藩接到军报,喜道:“塔军门这么神勇,贼人气夺矣。”

二十九日辰刻,太平军尽率精锐,漫山遍野而来。塔齐布向罗泽南、周凤山道:“贼势浩大,我军须分头迎敌,才克制胜。”

泽南道:“此计其是。咱们三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