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日,洋人大炮,分五路攻打,炮声飙发,弹焰星攒,炮弹有重到八十多斤的。炮线所经,市廛房屋,不摧毁,就延烧,火光烛天,哭声震地,直到天黑,方随停止轰击。到了十一月,炮火昼夜轰发,弹药所至,立就焚烧,府县官但令居民去掉篷敞等引火之物,多蓄水浆而已。到十八这一夜,西关外忽地大火,风猛火烈,熊熊焰焰,直烧了一夜一日。亚美利加、法兰西、英吉利各国的商民房屋,尽变成一堆焦土。洋人疑是附近居民放的火,遂把西濠沿河居民铺屋数千家,也放了一把火,烧光完结。说也奇怪,洋兵自从西关外洋房烧掉之后,退屯海珠炮台,不复开炮轰城了。到二十六日,洋兵忽又退向大黄□车□炮台去,在内河的洋船,也都退向大黄□去。军探报入省城,名琛喜道:“我早知洋人没中用,果然退了去也。”

传报武昌、汉阳,都被湘军克复,九江也已合围。胡林翼经营武汉,曾国藩整率南昌,官军声势,重又盛旺起来了。名琛道:“长毛一平,就把平长毛的兵,调来办理红毛人,就容易了。”

随命府县修理督署,即日迁回办事。

时光迅速,转瞬又届新年。叶名琛高兴异常,办了几席酒,柬请将军、都统、巡抚、两司提镇、道府各文武官员,来辕公宴。将军穆兑德讷道:“阅邸报,懿妃那拉氏,晋封为懿贵妃了。”

名琛道:“宫闱封拜,不与政务相关,提起她做什么?

”穆将军道:“叶赫那拉氏,是本朝的世仇,所以历朝妃后,从没有姓那拉的。现在懿贵妃恰是那拉氏,奇怪不奇怪?”

名琛道:“太祖高皇后,不是姓那拉的么?”

穆将道:“彼时叶赫国还没有灭掉呢。”

贵抚台道:“君上的事情,不是臣下所能谈论的。去年秋、冬两季,洋人那么汹涌,省城那么危急,再想不到雾解冰销,依旧过着太平岁月。”

名琛笑道:“诸位自己着忙是了,兄弟早知道不要紧的,兄弟彼时叩问吕祖,吕祖飞乩示兆,说洋人不久自会退去,已而果然。”

江国霖道:“司里看来,洋人未见得就此罢手呢。西关外洋行烧掉之后,英人不胜其愤,驰回本国,哭诉国主。该国君主,已下议上下两院,上院里大臣,大半主张称兵,下院里绅士,不肯答应,英相巴米顿,为了此事,求请解职,还不知如何结局呢。”

名琛道:“老哥知道的恁地详细。”

江国霖道:“司里定有一份澳门月报,外洋事情,记载的倒还详实。”

名琛道:“英人哭诉国主,意欲何为?”

江国霖道:“无非欲称兵滋扰罢了。”

名琛道:“该国君主,上下两院,想来还在依违两可之间。”

江国霖道:“英国制度,原跟咱们不同。大小政治,总要两院合议了,然后好行。上院都是大臣,下院都是绅士。这也是循例的举动。”

名琛道:“循例不循例,我也不管。总之,无论如何,总不过是黔驴之技。”

酒闲人散,各自回家,一席清谈,都已置诸九霄云外。名琛跟着老子,依旧在长春仙馆,参拜吕、李二仙,虔诵《觉世真经》。

落花无语,芳草有情。杜宇催春,布谷迎夏。一瞬眼已是五月初旬,一片承平雅颂声,炮雨枪林,血飞肉薄,早已视如隔世。不意到初十这一天,警报传来,说琼州镇总兵黄开广率领师船、红丹船一百余号,在三山地方,与洋船开仗,打了个大败仗。洋船直追到佛山镇,又退去。又报大蓉滘的洋船也退了去,不知何意。名琛道:“来也不足为奇,去也不足称怪,不必理他,一任他如梁间春燕,自去自来是了。”

自从这一回之后,连接几个风报,称说洋船大至,洋人势将大举。名琛笑道:“谣言罢了,定不会有的事。”

众人将信将疑。这一年,各处事情波谲云诡,奇异如鬼,纷乱如麻。曾国藩丁了忧,湘军少了个大将。怡良因病开缺,何杜清署理两江总督,江南又多了个庸臣。云贵地方,回民肆扰,总督恒春,堵截计穷,在署自缢而亡。太平军将领陈玉成屡扰湖北。袁甲三攻破邓、王、姚三圩,生擒捻首李寅等。湘军克复湖口、彭泽两县,张国梁克复镇江,德兴阿克复瓜州,偏是广东,倒又平安无事。于是文武官吏,没一个不佩服名琛的先见。

不意到了十月初一,忽有一个自称通事的吴全,求见叶中堂,称有要事告禀。名琛传他进内,问有什么事。吴全道:“英国卑大人,叫小的拜上中堂。明日,卑大人亲驾火轮船,驶入省河投送照会,请中堂派官到那里接龋”名琛道:“又投照会做什么?说我知道了。”

次日,名琛派南海县县丞许文深,前往接受照会。原来英国议院主张和平,内阁主张武力,相持不下。内阁大臣巴米顿,至请解职。调和派进计,请先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