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道乞休的本章,措辞异常愤懑,大旨说:“是奴才侍从大行皇帝十有三年,时值天下多故,尝以整军经武,期观中兴盛事,虽肝脑涂地,亦所甘心。何图昊天不吊,龙驭上宾,奴才前日瞻仰遗容,五内崩裂。已觉气体难支,犹思力济艰难,尽事听命。忽蒙懿旨下降,择定嗣皇帝,仓猝间昏这,罔知所措。迨舁回家,身战心摇,如痴如梦,到触犯旧有肝疾等病,委顿成废。惟有哀恳皇太后恩施格外,洞照无遗,曲赐矜全,要乞骸骨,为天地容一虚糜爵位之人,为宣宗成皇帝留一庸钝无才之子。使奴才受帡幪于此日,正邱首于他年。则生生世世,感戴高厚鸿施于无既矣”等语。懿旨令王公、大学士、六部、九卿会议。一时议上,诏准关去各项差使,以亲王世袭罔替,奕訢还具疏恳辞,诏旨不准,慰再慰三,方才罢了。

话说醇亲王长子载湉,上继文宗,入承大统,正位北京,建元光绪,是为德宗,把御宇十三年的穆宗帝,一笔勾销。皇后见慈禧后如此作为,愈益心痛如割,泪下如珠。偏偏慈禧后训责备至,詈骂皇后道:“你这狐媚子!你媚死我儿子,你是安心做皇太后呀。”

皇太不敢分辩,心里愈益凄苦,日夜悲啼,两目尽肿。一等承恩公崇绮入视,皇后涕不可抑。承恩公也泪下如雨,父女两人相拥大哭。崇绮泣奏道:“皇后如此悲痛,何不随了大行皇帝去?”

皇后哭道:“我就要活也不能呢。”

崇公才出宫门,宫内轰传嘉顺皇后崩了。此时两太后已经重行垂帘,嘉顺皇后崩了之后,丧事礼节,很为草草。不过赐了一个孝哲毅皇后的谥号。众臣工虽然不平,谁敢为这不干己的事情多言贾祸。就都察院各御史,也不过弹劾宏德殿行走侍讲王庆祺素行不孚等皮毛细故,事关国计民生,就都噤苦寒蝉。

这日,奕訢在邸,正与儿子载澄私谈朝政,忽报惠王爷来拜。奕訢忙欲起迎,惠郡王奕详已经走了进来。一见奕訢,就道:“哥知道吗?总管太监张得喜不知犯了什么罪,已经奉旨充发黑龙江去了。”

奕訢惊问:“真有这事吗?”

奕详道:“谕旨都降了,如何不真?”

奕訢道:“也算他倒运。”

奕详道:“比他倒运的多着呢,哪里就算倒运了?即如王庆祺,宏德殿行走,拥讲里头也算红的了,就被陈彝一个参折,竟地把功名丢掉。现在的时势真也难!”

奕訢听了,默然不语。奕详道:“今儿又有两个不识趣的受着处分。一个是御史潘敦俨,奏请表扬穆宗,以光潜德,上谕‘孝哲毅皇后已加谥号,岂可轻议更张。该御史逞其意见,率行奏请,已属糊涂,并敢以无据之辞,登诸奏牍,尤为谬妄。潘敦俨着交部严议。钦此。’”奕訢道:“那是他自寻苦恼,还有一个谁呢?”

奕详道:“还有一个,就是内阁侍读学士广安。”

奕訢道:“奇了,广安素来很本分的。”

奕详道:“他的奏折,我还记得起,哥要听,我就念给你听。”

奕訢道:“你就念吧。”

奕详遂朗声念涌起来:窃维立继之大权,操之君上,非臣下所得窃预。若事已完善,而理当稍为变通者,又非臣下所可缄默也。大行皇帝冲龄御极,蒙两宫皇太后垂帘励治,十有三载,天下底定,海内臣民,方将享太平之福。讵意大行皇帝皇嗣未举,一旦龙驭上宾,凡食毛践土者,莫不吁天呼地。幸赖两宫太后坤维正位,择继咸宜,以我皇上承继文宗显皇帝为子,并钦奉懿旨,俟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。仰见两宫皇太后宸衷经营,承家原为承国,圣算悠远。立子即是立孙,不惟大行皇帝得有皇子,即大行皇帝统绪,亦得相承勿替,计之万全,无过于此。

惟是奴才尝读宋史,不能无感焉。宋太祖遵杜太祖之命,传弟而不传子,厥后太宗偶因赵普一言,传子竟未传侄,是废母后成命,遂起无穷斥驳。使当日后有诏命,铸成铁券,如九鼎泰山,万无转移之理。赵普安得一言间之,然则立继大计,成于一时,尤贵定于百代。况我朝仁让开基,家风未远,圣圣相承,夫复何虑?我皇上将来生有皇子,自必承继大行皇帝为嗣,接承统绪。第恐事久年湮,或有以善言引用,岂不负两宫皇太后诒厥孙谋之至意?奴才受恩深重,不敢不言,请饬下王公、大学士、六部九卿会议,颁立铁券。用作奕世良谟。谨奏。

奕訢道:“言人所不及言,倒也亏他。上头怎样呢?”

奕详道:“两宫懿旨是:前降旨俟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。业经明白宣示,中外碱知。兹据内阁侍读学士广安奏请饬廷臣会议,颁立铁券等语。冒昧渎陈、殊堪诧异,广安着传旨申饬。钦此。

奕訢道:“只得着申伤的处分,也总算皇恩浩荡了。”

哥弟两人讲了一会,也就散去不提。

却说德宗登位而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