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人才告了罪,坐着半个凳子。三桂先问满洲人进了城,有何举动,然后渐渐问到家事。那人道:“鞑子做事,倒很大方呢,一进城就令扑灭各处的火,然后出示安民,一点子没有骚扰。闯贼临走时,五凤楼、宫殿、太庙以及九城门城楼,通通放了把火,烧得满城通红。所有库藏各金银,大内各器皿,先几天叫银匠熔为大砖,刻着个孔儿,用绳子穿了,戴在骡马背上,悉数带了去。鞑王倒也并不在心上,向臣下道:‘咱们进来,无非为救这几个百姓。’倒还下令为祟祯皇帝发丧,叫臣民举哀三天,鞑王还亲自去祭拜呢。”

三桂道:“京里是平静了?”

那人道:“起初几天乱得很,人民都忙着搜杀贼党。现在鞑王下了一个令,说剃发的就不是贼子,所以现在京中没一个人不剃发,事情也平静了。”

三桂又问陈圆圆如何找着的。欲知那人如何回答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一回  羽檄传来南都立主 彩云飞去北国迎銮
却说吴三桂驻师绛州,得着陈圆圆访得的喜报,快活得忘了形,托了使人,同席闲谈,要勾探圆圆的始末缘由。原来李闯大败回京,原要把圆圆与吴襄眷属一同斩首。这个消息,传到圆圆耳朵里,依旧谈笑自如。李闯闻知,非常惊诧,遂喊来问道:“我要杀你,你知道么?”

圆圆道:“知道的。”

李闯道:“你难道竟不怕死么?”

圆圆道:“那是大王的恩典成全我,我还感戴不尽,如何还敢怕?只是替大王一面着想,未免有点儿不值。”

李闯道:“我杀你怎么倒又有价值?你且说出这种道理来。”

圆圆道:“大王前回派人到山海关招降,吴将军不是已经降了么。”

李闯点头道:“不错,已经降了。”

圆圆道:“后来怎么又反叛呢?”

李狗道:“那个倒不仔细,光景听了满洲人指使么。”

圆圆摇头道:“鞑子倒并不曾指使,吴将军兴兵,为的就为大王面前一个人。”

李闯道:“谁呀?

敢是就为你么?”

圆圆道:“吴将军兴兵,听说就为的是我。

现在大王杀了我,我果然不值什么。但恐吴将军与大王从此结下死仇,一辈子不肯干休。大王为了我这么一个人,结着这么一个利害的仇家,岂不是不值?”

李闯道:“你的话很有道理,我不杀你了,带你同到陕西去,你愿意不愿意?”

圆圆道:“那就是我的福气了。但怕吴将军为了我穷追不已,大王反又要受累。”

李闯道:“依你便怎么样?”

圆圆道:“为大王计算,还是把我留在京里的好,吴将军得着了我,他心里自然欢喜。

我趁他欢喜当儿就可以说的,他不要来追袭,这么大王就好安安稳稳平抵西安了。”

李闯道:“依便依你,只是太便宜了你们。”

圆圆道:“我也无非为大王呢。大王要是敌得过吴将军,杀我也好,留我也好,就我总没有不依从的。”

李闯于是把圆圆留在京里。清兵进京,冯有威帮着安民,无意之间,竟搜访着了,就专差走报三桂。当下那使人就拣自己知道的回禀了三桂。三桂大喜。中军官人禀:“人马歇息已满三时,请伯帅发令前进。”

三桂听了,一声儿不言语。中军官站了半天,不见发落,只得弯着腰,又请一遍。三桂道:“谁叫你来催问?我是三军的主帅,要行要止,难道自己不会发令,倒要你这中军官费神不成?”

中军官无端碰了一个钉子,不敢回驳,逼住身子,连应几个“是”,慢慢地退出帐去。三桂忽地想起一事,向帐外叫中军回来。帐外护军,一片声地传着。中军官忙转回来,垂手侍立,听候发令。三桂道:“咱们没有起马时,摄政王原教不要追赶。现在贼子已过潼关,那地方险不过,众将士辛苦了好多。时人纵不乏,马也要歇息歇息,我想还是回京,将息几时的好。你出去就传我令,人儿卸甲,马儿回首,一齐拔寨回京了。”

三桂说一声,中军官应一声“是。”

此令一下,合营将士都有些疑心。只是主帅军令,不敢违拗,只得收拾起行。

一到北京,安顿了军马,三桂穿着行装,人谒多尔衮。多尔衮道:“正要发令召你,你倒回来了。”

三桂问:“有何大事?多尔衮道:“史可法是什么人?你可知道?”

三桂道:“史可法字宪之,号道邻,祥符人氏,崇祯戊科进士,现官南京兵部尚书。王爷问及他,敢是他也投顺我朝了么?”

多尔衮道:“投顺了倒就好了。他现在与高宏图、马土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