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菱道:“怕画士不答应呢!”

太后道:“那不要紧,画起面庞来,我自己坐就是了。”

于是德菱每日代替太后,默坐四点钟,直至绘成才罢。后人有诗道:朱丹绣罽大秦妆,鳀壑人来海宴堂。

高坐璇宫亲赐宴,写真更召克姑娘。

这海宴堂是仪鸾殿改建的,全殿都是西式,殿内陈设的,也都是西洋器具,专备召见外宾,这也是德菱的翊赞。当时克女士肖像绘成之后,陛辞而去。太后问德菱道:“克姑娘可曾问起拳匪的事情不曾?”

德菱道:“从没有提及过。彼时她在巴黎,乱事始末,大概不很知道呢。”

太后道:“我很不愿提及此事,并不愿外人把此事询问我臣民。间时我自己忖量,我实是妇女中最明智的,他人鲜能及我!英后维多利亚,她的历史,我也曾瞧过译本,觉着她关系的重要,经历的忧患,还不到我一半呢。我的生涯,今方未艾,未来的事,没一个人猜的着。我或者要大反故常,做出奇特举动,惊醒外人耳目,也说不定。英吉利是列强中头一国,但是并非维多利亚一人之力。

他们国会里头的英杰,时常帮助她,凡百施行,总拣善的做,英后不过画诺而已。咱们中国人民有到四百兆,统靠我一个儿。

军机虽可备我咨询,他们只不过监察着。重要的事都须我一个儿决断,皇帝是一点知识没有的。我一辈子事情,从没有失败过,但是从不曾梦见拳匪的害人,会这么利害!综计我一生事情,不过这一桩是大谬误。初乱时光,我很该严降谕旨,禁他蔓布。无奈载漪、载澜,坚称拳匪降自上天,为是荡清国耻,剪除外人。他们所谓外人,就是教士。我生平最恨的是教士,所以这时光,未尝稍置可否,也不过要坐观成败呢。不意他们举动太暴,载漪竟然领了拳匪头儿入颐和园,聚集了众太监,验看他头上,有没有十字。那头儿道:‘这个十字,你们不会瞧见,只有我找的着,知道他是基督教。’载漪入宫见我,拳民头儿候在宫门口,查着两个信教的太监,问我如何处置?我听了大恼,立谕载漪,没经有我答应,如何擅准拳匪入宫?载漪奏称这一个头儿,法术极大,能把外人悉数戮尽,并且得着诸神呵护,不怕西人炮火。并称亲见一匪用手枪击射他匪,已经打中,一点子损伤都没有。随请将两个入教的太监付与匪魁,我允准了他。后来听得这两个太监,即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斩首呢。次日,匪魁又随载漪、载澜人宫,叫太监都焚香跪迎,表明不曾信从基督教,又叫太监们练习拳术。过不到几时,太监都弃掉公服,穿着拳匪的衣服,一个个红衫黄裤,红布缠头,载澜且贡一套与我。此时军机领袖荣禄,恰恰请着假,我每日总派太监去瞧他。这日,太监回来,告诉我荣禄已愈,预备明儿入宫陛见,我听了很欢喜。次日,荣禄入见,奏对之际,面呈忧色,他说拳匪实是叛徒,不过要百姓帮他杀戮外人,至其结果,实不足为朝廷之福。我就问他如何处置?他说待与载漪商量了,总有办法。到了次日,载漪来见,称说为了拳匪的事,与荣禄大大冲突,并称北京居人,没一个不是拳匪,如果要禁止,必把北京人尽数屠掉才好,就是宫廷也不能免。又说拳匪已经选定日子,尽杀各国使臣,董福祥也答应率兵帮助,放火烧掉使馆。我听了万分焦灼,知道大乱即在目前,立召荣禄商议。荣禄叫我立刻下诏,宣称拳匪罪状,叫人民切勿轻信。并谕九门提督,驱逐匪徒。载漪听了大怒,奏称此谕果出,拳匪必然入宫行逆。我彼时没了主见,只得任他们去干吧。一日,载漪、载澜又要我降谕拳匪,尽戮使馆中人。我没有答应,他竟矫诏而行,致使外兵逼近都城,咱们娘儿仓皇西狩。这都是我优柔寡断,所以闹下这么大乱子。”

说着时,不禁大哭。众宫眷见太后伤心,也都陪着下泪。这一夜,很是不欢。

不意次日上朝,又得着一个很忧愁的消息,却是日俄两国宣战的事情。原来日俄两国,积嫌已久。甲午年中日这一役,李伯相赴日议和,原有辽东半岛割隶日本之议。彼时俄人为了自己在远东的利益约了德法两强国,索还辽东。果然行得好心有好报,丙申年俄皇加冕,中国李伯相前往庆贺,就在俄京订了几条密约,把东三省权利,尽送给俄国,山东的胶州湾,也带在里头。偏偏事机不巧,山东地方出了一桩教案,杀掉两位德国教士,德人就派兵占据了胶州湾。俄人因我背了密约,强租旅顺大连湾以相抵制,又约满洲铁路,可以直筑到旅顺。庚子年义和拳之乱,俄国乘机进兵,占据了东三剩北京议约,俄人又把东三省提出另议。喧宾夺主,年复一年。癸卯年三月十一日,原是《辛丑合约》第二次撤兵期,俄人非但不撤,还增了无数的兵马,筑造兵房,斩伐林木,为久驻之计。我国行文责问,俄人以七事相要:一、满洲不开商埠;二、俄人全占满洲佳矿;三、俄人管满洲卫生事宜;四、俄人助练兵;五、牛庄关田俄人管理;六、中俄共设商务衙门;七、俄人全占满洲铁路。

我国政府,为了急于收地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