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依旧主着两说。圣祖道:“藩镇久握重兵,势成尾大,终要闹出事来,不过早晚差一点子罢了。眼前吴藩的儿子、耿藩的兄弟,都在京里头,趁这会子就徙,谅总不致有甚变动!”

遂下旨准如所请。上偷传到云南,三桂大吃一惊,暗道:“今儿夺得我藩地,明儿就削得我兵权。我这性命儿要存要取,自己还能够做得主么?”

于是声言防备缅夷入寇,传齐藩标各将,天天下校场操演,一面派人看守各处驿站,无论公文私信,只许传进,不准递出。因此,滇中举动,京里头并不知晓。

隔不上两个月,北京放出两位钦差,来催问吴王动身日期,一位是侍郎哲可肯,一位是学士博达礼。三桂虽接着诏旨,却总推三阻四,不是说身子不好,就是说预备未周,今儿约明儿,明儿约后儿,到后来真也不能再约。这日,三桂绝早起身,传下教令,本邸各都统、各总兵、各佐领,齐集王府伺候。辰牌时候,升了帐。诸将排着,班打跆儿叩见。三桂向下一瞧,见红顶儿,蓝顶儿,晶顶儿,花翎儿,摇摇幌幌,挤满了一屋子,遂发言道:“众位少礼,本藩今儿有几句话,要与众位谈谈,所以特地召众位到这里来。”

说到这里,顿了一顿,把眼珠子向四下一瞧,随问道:“众位现在都是朝廷一二品大员了,众位可晓得头顶上那前程儿,从哪里来的?”

众人都道:“这都是皇上的洪恩,王爷的栽培。”

三桂摇头道:“都不是。”

都统夏国相抢上一步道:“沐恩愚昧,还要恳求王爷指示。”

三桂道:“众位的前程,都还是大明朝皇帝的恩典。”

众人听了此话,虽没有问难,脸上却都露出奇诧的形色来。只听三桂道:“想我吴某,三十年前,是大明朝的平西伯、山海关总兵,因为遭着国难,才到清国借兵,替主子报仇雪恨。南征北战,十多年工夫,才争到这点子前程。饮水思源,不都是大明皇帝恩典么?”

说到这里,便发一声叹道:“谁料我们争到手前程,旧主子早不到哪里去了。”

众人听了这几句话,心里一阵酸楚,眼眶里都几乎滴下英雄泪来。三桂道:“我们受了旧主子如许恩典,现在要远徙辽东,理应旧主子陵前去告一声儿别。我已经备下牛羊三牲,叫人在永历皇陵前摆设了,众位肯跟我去叩祭么?”

众人齐声愿去,应得异常悲壮。三桂道:“叩祭旧主子,须要改穿旧朝制服;穿着现在的衣服,旧主子见了要心痛的。”

众人又齐声答应,这一声比得前更来悲壮。三桂回头道:“擡出来!”

就见家人擡出十多只箱笼,当堂打开。蟒袍冠带,满满的都是明朝衣服。三桂第一个更换,众人挨次穿戴,顷刻间都变了明朝人。三桂率领众人,步行出城,到永历帝坟前,伏地大哭。众人全都大哭。各营的兵士,满城的百姓,都被他们这么一来,激动故宫离忝的念头,都各放声大哭。那悲痛声浪里头,挟着忿怒的气息。

云南抚台朱国治,跟哲、博钦差听了这般哭声都各骇然。

派人探听,报说是平西王哭祭皇坟。朱国治搓手道:“完了完了,我是封疆大吏,没处逃的。二人不妨自便。”

二人都道:“这一层朝廷也曾虑到,眼前怕还不至于么。预计三藩兵马,按站起行,当在仪扬地方会集。”

国治道:“瞧眼前的样子,怕等不到会集么。”

二人道:“我们且去瞧瞧。”

随乘轿望平西王府来。只见府门前排列着许多兵士,一个个弯弓露刃,怒目横眉,大有寻事的样子。下轿进内,见各将都穿着前明服制,晓得不妙,但已经来了,没奈何,只得硬着头皮进内。只见吴三桂高坐府堂,面前横列五七只方桌,桌上满满堆着金银珠宝绸缎衣服之类。瞧见二人,也并不起身相见。只听他向众将道:“清朝的天下,没有我吴三桂,永远不会得的。我们汗马血战帮了他三十多年,这会子初初平靖,他就用不着我们了,一纸诏书徙我们到关外去。从来天威莫测,到了北京,或者再下一诏,解散藩众,也是说不定的。只可怜我们三十多年,同甘苦共患难的老弟兄,从此竟要分手了。”

众人听到这里,一个个咬牙切齿,怒发冲冠。三桂把手向桌上一指道:“这点子东西,都是历年积蓄下来的,现在分给众位,做一个留别的纪念。将来解散之后,万一我有甚不测,众位见着东西,就如见着我自己一个样子。我吴三桂再有一句话,告知众位,现在的皇帝,跟我们原不是一种,从来说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,以后众位须格外要小心谨慎,免得遭人家疑忌。”

话未说完,早见众将齐声道:“番子这么不知好歹,我们还是动手反了罢,免得受人家鸟气。”

三桂急道:“众位快休,如此被抚台知道,你我性命都要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