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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此,年公子与老苍头就留在王涵春家里,涵春待到公子,慈爱疼顾,果然与自己儿子一个样子。

一夕,天静云间,月明如水,涵春在书房里对月饮酒,却叫年公子旁坐作文课,老苍头垂手侍立。忽然一阵风,吹灭桌上灯火,连作文课的那张纸,都吹出户去。老苍头吓得跌下地去,战栗道:“血滴子!血滴子!”

涵春点上灯烛,明年公子拾起了纸,回瞧老苍头时,只见他面无人色,身子兀自瑟瑟瑟抖一个不定。涵春道:“你为甚这个样子?”

老苍头抖道:“血滴子怕得很!”

涵春一面扶他,一面问道:“什么血滴子?

我不懂呢。”

老苍头定了一回神,才道:“师爷别怪,我是惊弓之鸟,吓怕了的。”

涵春道:“一阵风也平常得很,有甚怕呢?”

老苍头道:“这一阵风与一张纸,老奴那年经着过,险些送掉性命。师爷也曾听人家讲过血滴子么?”

涵春道:“什么血滴子,倒不曾听过。”

老苍头道:“咱们大将军与当今名为君臣,其实是结义兄弟。”

涵春道:“奇怪极了,倒没有听见过。”

老苍头道:“别说师爷,就我们太老爷,也不曾晓得这件事。除了老奴知道的,怕没有几人呢。老奴在大将军家三十多年,大将军从小儿到大的事,别人不知,老奴却都知道。

大将军年轻时,专喜欢结交江湖豪杰。记得那一年,跟随大将军出门,恰恰遇着下雪,风狂雪大。咱们俩骑马,在羊肠山路里奔走,四面都是层峦叠障,峭壁危崖。忽听一声胡哨,三十多匹马从树林里奔出来,马上都骑着梢长大汉,手里都持着兵器,老奴吓得要不得。谁知道一班人瞧见大将军,都慌忙跳下马,也不管雪地里风地里,跪下磕头,苦苦邀留咱们上山。喝了两天的酒,临走还送了许多东西。从此一路所遇镳师剑客,水杰山豪,没一个不与我们将军要好。将军发了之后,常有鲜衣怒马的客人来衙投谒,师爷你道这一班都是什么人?”

涵春道:“是什么人?”

老苍头道:“是南北会党呢。”

涵春道:“当今与大将军,又为什结义呢?”

老苍头道:“当今平素放荡得很,先皇帝很不以为然。先皇帝疼的,就是二阿哥,其次要算八阿哥、九阿哥、十四阿哥。当今彼时处心积虑,遍交部院大臣,叫他们替自己游说。那时大臣中如鄂尔泰、张廷玉等,都很帮当今的忙。但鄂、张都是文臣,不很得力。当今知道大将军是江湖里头魁首,缓急很是可靠,就折节下交,结成生死弟兄。那时节,当今天天咱们家来,老奴也见惯了广额阔腮,凹深深的龙目,勾弯弯的鹰鼻,穿着黑色衣服,帽子上钉有龙眼大一颗东珠,来时总是直闯大将军卧房,不待家人通报的。

咱们木将军究竟替当今练成一队血滴子。”

涵春又问血滴子,老苍头便把血滴子的利害,解说了个明明白白。涵春道:“当今要这血滴子来做什么?”

老苍头道:“我不是说过先皇帝不很疼当今,二阿哥、八阿哥、九阿哥、十四阿哥,倒都蒙疼爱么。当今结交大将军,编练血滴子,命意所在,不过如此。记得十年前,大将军在京供职,彼时先皇帝出狩热河,恰恰八阿哥病了。当今主张移还京师,众阿哥倒都不说什么,独二阿哥不答应,先皇帝就叫当今伴着病人。八阿哥病愈之后,二阿哥究竟废黜了,这都是大将军与鄂尔泰、张廷玉三个人暗里谋成功的。彼时当今有时不便出门,就与大将军手书商酌。这种宸翰奎章,都落在大将军手里。当今登了基,因为把柄儿落在我们家,很忌惮大将军;大将军也怕当今听谗信佞,不念前情,也密藏着不肯封还。为此,君臣之间倒都有了心玻”涵春道:“从来说君疑臣必死。大将军倒很危险呢!”

老苍头道:“可不是呢!大将军荡平青海,班师回京,当今亲自出城迎接,赐宴太和殿。恰值盛夏天气,与宴各将士,戴着盔,穿着甲,站立在丹墀上,热得汗流直淌。当今瞧见就下恩旨道:‘天气热得紧,众将土暂可不必拘礼,把盔甲都卸了罢。’众将士兀立不动,宛如没有听得。当今连宣三遍,众将士只是不理。当今向大将军道:‘大将军叫他们卸卸甲罢。

’大将军只把头一顾,顿时间卸甲如山。当今就问众将士:‘朕的上谕,你们怎么倒都不听?’众将士回奏:‘军营中人,只知道大将军军令,不晓得皇帝上渝。’当今嘴里虽然称赞,心里很是不舒服,怕的是跋扈不臣。其实大将军忠得要不得,平日谈论古事,说到史可法、吴三桂等一班人,总笑他们不识天命,自己又如何肯反叛呢?”

涵春道:“大将军的军法,也太利害了。听说行军时光,提督总兵被他连诛过五七个,并且都为了极小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