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好色贪财之念,皆所不免。那贪财的,既爱己之所有,又欲取人之所有,于是被人笼络而不觉。那好色的,不但男好女之色,女亦好男之色;男好女犹可言也,女好男,遂至无耻丧心,灭伦败纪,靡所不为,如武后、韦后、安乐公主、太平公主等是也。且说太平公主与太子隆基,共诛韦氏,拥立睿宗为帝,甚有功劳。睿宗既重其功,又念他是亲妹,极其怜爱。公主性敏,多权略,凡朝廷之事,睿宗必与他商酌。自宰相以下,进退系其一言。其所引荐之人,骤登清要者甚多,附势谋进者,奔趋其门下如市。薛崇行、崇敏、崇简,皆封为王,田园家宅,偏于畿甸。公主怙宠擅权,骄奢纵欲,私引美貌少年至第,与之淫乱。奸僧慧范,尤所最爱。那班倚势作威的小人,都要生事扰民。亏得朝中有刚正大臣,如姚崇、宋璟辈侃侃谔谔,不畏强御。太子隆基,更严明英察,为群小所畏忌,因此还不敢十分横行。
  却说太子原以兵威定乱,故虽当平静之时,不忘武事。一日闲暇,率领内侍及护卫东宫的军士们,往郊外打围射猎。一行人来到旷野之处,排下一个大大的围场。太子传令,众人各放马射箭,发纵鹰犬,闹了多时,猎取得好些飞禽走兽。正驰骋间,只见一只黄獐,远远的在山坡下奔走。太子勒马向前,亲射一箭,却射不着,那獐儿望前乱跑。太子不舍,紧紧追赶,直赶至一个村落,不见了黄獐。但见一个女人,在那里采茶。太子勒马问道:“你可曾见有一只黄獐跑过去么?”那女人并不答应,只顾采茶。此时太子只有两个内侍跟随,那内侍便喝道:“兀那妇人好大胆,怎的殿下问你话,竟不回答!”女人不慌不忙,指着茶篮道:“我心只在茶,何有于獐也,那知什么殿下?”说罢,便题着篮走进一个柴扉中去了。太子见那女子举止不凡,吩咐内侍,不许罗唣,望那柴扉中也甚有幽致。
  正看间,只见一个书生,跨着蹇驴而来。他见太子头戴紫金冠,身披锦袍,知是贵人,忙下驴伏谒。内侍道:“此即东宫千岁爷。”书生叩拜道:“村僻愚人,不知殿下驾临,失于候迎,乞赐宽宥。”太子道:“孤因出猎,偶尔至此。”因指着柴扉内问道:“此即卿所居耶?”书生道:“臣暂居于此,虽草庐荒陋,倘殿下鞍马劳倦,略一驻足,实为荣幸。”太子闻言,欣然下马,进了柴扉。见花石参差,庭阶幽雅,草堂之上,图书满案,襄琴匣剑,排设楚楚。太子满心欢喜坐定,便问书生何姓何名。书生答道:“臣姓王名琚,原籍河南人。”太子道:“观卿器宇轩昂,门庭雅饬,定然佳士。顷见采茶之妇,言笑不苟,想即卿之妻也。”王琚顿首道:“村妇无知,失于应对,罪当万死。”太子笑道:“卿家既业采茶,必善烹茶,幸假一杯解渴。”王琚领命,忙进去取。太子偶翻看他案上书籍,见书中夹着一纸,乃姚崇劝他出仕写与他的手礼,其略云:
  足下奇才异能,愚所稳知,乘时利见,此其会矣。若终为韫囗
  之藏,自弃其才能于无用,非所望于有志之士也。一言劝驾,庶几
  幡然。
  太子看罢,仍旧把来夹在书中,想道:“此人与姚崇相知,为姚崇所识赏,必是个奇人。”少顷王琚捧出茶来献上,太子饮了一杯,赐王琚坐了,问道:“士子怀才欲试,正须及时出仕,如何适迹山野?”王琚道:“大凡士人出处,不可苟且,须审时度势,必可以得行其志,方可一出。臣窃闻古人易退难进之节,不敢轻于求仕,非故为高隐以傲世也。”太子点首道:“卿真可云有品节之士矣。”正闲话间,那些射猎人马轰然而至,太子便起身出门,王琚拜送于门外。太子上马,珍重而别,不在话下。
  且说太平公主,畏忌太子英明,谋欲废之,日夜进谗于睿宗,说太子许多不是处;又妄谓太子私结人心,图为不轨。睿宗心中怀疑,一日坐于便殿,密语侍臣韦安石道:“近闻中外多倾心太子,卿宜察之。”韦安石道:“陛下安得此亡国之言,此必太平公主之谋也。太子仁明孝友,有功社稷,愿陛下无惑于谗人。”睿宗悚然道:“朕知之矣!”自此谗说不得行,太平公主阴谋愈急,使人散布流言,云目下当有兵变。睿宗闻知,谓侍臣道:“术者言五日内,必有急兵入宫,卿等可为朕备之。”张说奏道:“此必奸人造言,欲离间东宫耳。陛下若使太子监国,则流言自息矣!”姚崇亦奏道:“张说所言,真社稷至计,愿陛下从之。”睿宗依奏,即日下诏,命太子监理国事。
  太子既受命监国,便遣使臣赉礼,往聘王琚入朝。王琚不敢违命,即同使臣来见。时太子正与姚崇在内殿议事,王琚入至殿庭,故意纤行缓步。使臣摇手止之道:“殿下在帝内,不可怠慢。”王琚大声说道:“今日何知所谓殿下,只知有太平公主耳!”太子闻其言,即趋出帘外见之,王琚拜罢,太子道:“适有卿之故人在此,可与相见。”便引王琚入殿内,指着姚崇道:“此非卿之故人耶?”王琚道:“姚崇实与臣有交谊,不识陛下何由知之?”太子笑道:“前日在卿家,案头见有姚卿手礼,故知之耳。其手札中所言,卿今能从之否?”王琚顿首道:“臣非不欲仕,特未遇知己耳。今蒙陛下恩遇,敢不致身图报。但臣顷者所言,殿下亦闻之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