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吾邑张也良先生《落仙山雨中春望》云:“落仙山下雨蒙蒙,柳半青青桃半红。遥望万峰低缺处,孤城楼阁渺茫中。”写景自然,真如古人所谓诗中有画,王摩诘不得专美于前矣。

文学屡经革命,而旧日所号为富有诗书之上,大受排击,难以谋生,甚且流为乞儿者多矣。昨笑我生为述某文丐题壁诗云:“年来花样剧翻新,误我文章已不灵。千里逃荒须尽白,沿门托钵眼谁青。田庐飘没家何在,骨肉散亡劫饱经。剩有余生无死所,浪浪老泪满衣襟。”谚云:满腹文章,不能充饥。信然。

“清晨早起夜眠迟,仆仆劳辛总不辞。骨肉抛开千里外,艰难诉与一灯知。短裘绽裂何人补,长铰飘零只自随。报道家书连续至,开封半喜半惊疑。”此某某途中述感之作,曾载于《民权素》中,惜已忘其姓氏。风尘奔走,客况凄凉,实有如此情景,令人不厌百回读。

辽苏叶时杰《二妇行》云:“二妇泣路侧,哽咽复长吁。适来行路者,为之立须臾。问妇何处来,痛哭胡为乎?一妇长叹息,未语泪如珠。良人早逝世,无子一身孤。同族觑予富,相议共分腴。使侄为予子,谓作年老娱。侄心亦不良,养予如畜奴。日暮腹中饥,何曾见盘盂;天寒衣裳破,霜雪侵肌肤。年迈百无能,侄又将予驱。驱我出门外,仰天一号呼。诉冤至县署,胥吏较锱铢。人情薄似纸,谁肯念何辜。因此流为丐,乞食以自硼。夜宿古寺中,荒草伴野狐。日午不得食,偃卧泣穷途。一妇闻斯言,泪尽眼欲枯。自言有儿子,不如他人无。我儿年少时,宛转依人雏。我儿年稍长,性情竟别殊。殷勤为娶妇,本以事老姑。不意妇娶来,反将姑管拘。小媳朝命我,入田拾薪苏。不肖夕命我,执蒸入中厨。朝夕杂苦作,终日不得舒。我亦有弱孙,孙肥祖母癯。长幼悉饱暖,不念老勤劬。饥来乞食去,忍饿立街衢。二妇言既翠,泪眼各馍糊。肠断行路者,搔首几踟蹰。”养子如畜,伤伦减理。曲为细描,至为惨戚,令人不忍卒读。

担当和尚,滇之甯州人。诗有奇气,如题画云:“僧手披霜色有无,千层林麓尽皆枯。尚留一干坚如铁,画裹何人识董狐?”“孤灯照影不胜情,净水茅堂冷气生。不待西风摇落尽,笔尖动处有秋声。”又《池亭玩月》云:“霜老羁禽悲木落,水枯明月照残荷。”皆寄意深远。

洱源何稚元先生,明末逸士也。九岁即能诗文,著有《浪楂集诗文稿》。录其《闺情》云:“美人吹玉笛,疏影杏花间。独怨黄昏月,怜人淡一湾。”昆明《竹枝词》云:“金马比郎妾比鸡,不须芳草怨萋萋。愿郎驰驱万里去,妾自守更报晓啼。”俱见才情清丽,音节爽朗。

罗鹍图先生,吾乡之名宿也。诗似少陵、剑南,著有《溟南唫草》一卷。《清明即事》云:“到此英雄都气短,算来儿女总情长。”《冬至廿后》云:“梦觉有情宵渐短,身闲无事日增长。”《暇日偶成》云:“屋漏蚁成市,蓬低燕不巢。”词显意新,余最喜诵者也。

楚雄刘毅庵先生,明末领乡解。国亡后,隐居不仕,布衣终老。著有《脉望集》,沈郁顿挫,逼近少陵。《猎骑》云:“马嘶断岭云边树,入渡斜阳谷口烟。”《春初》云:“懒将短发窥青镜,剩有雄心恋绿萍。”《石丈人》云:“无情白日催人老,霜发何曾误上头。”皆集中之佳句也。

剑川赵樾老,亦吾滇文学巨子也。其《向湖村舍诗集》中,有《碧蛲渔舍》五言四绝,录存二绝。诗云:“屋后碧蛲山,门前昆池水。萧萧四壁风,老屋蒹葭裹。”“微雨开桃花,红对春山笑。呼儿晒蓑衣,花边有残照。”又“舟随浪驶轻于叶”一句,亦佳。

钱南园御史,身居谏垣,不畏权贵,高风亮节,世所钦崇。其书画亦多为人珍赏。诗句可采录者,如“壁鼠冷窥空瓮下,沙鸥喜近短墙来”,又“白鸥回露渚,黄扬风枝”,亦不失为佳句。

“水牛浮鼻渡,沙鸟点头行”,此取眼前景物成诗,何等真切自然。而李西涯《麓堂诗话》评为下净优人口中语,乃唐诗之恶劣者。然则今之新诗有“亲爱的,把我的性灵和心都给你了”,又“月亮呀,我亲爱的月亮呀”等类,将更谓之何哉!

诗话之作,收选贵严,评议贵当。二者失一,即非诗话,乃杂记矣。

诗之收选,当以事切、情真、理实、意妙为主,不然则浮滥矣。

余之诗话,虽乏高深见解、精当评语,然收选之诗,则未敢越其前举四者之范围。保山令鲍厦先生雅擅文学,尤工于诗,著有《静悟轩诗草》。录其《有感》云:“行纵无定野云忙,老我边城两鬓霜。访友难忘风雨夜,浮家长在水云乡。违心富贵如朝露,回首楼台近夕阳。五十年来身世感,不堪挥泪问苍苍。”按《顺甯府志》载,先生字了恭,安徽歙县人。清咸丰辛西,适解保山任,路阻不能归。永昌为回匪陷后,贼强浼以事,坚决不屈。流寓云州,邑人多受学焉。先生为觉生侍郎仲子,陷于离乱中者十余年。虽诗酒自遣,强哭为笑,抑亦可悲也已。同治癸酉,乱定,始旋皖,诗多散失无存。

某某《船行》诗云:“橹声吚呀泛中流,人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