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包之于八句。是八句者,诗家总持三昧之门也。乃初学者往往以之为入门,而不知其难。三家村中称诗人,出其稿,必有律诗数十首。故近来诗之亡也,先亡乎律。律之亡也,在易视之而不知其难。难易不知,安知是与非乎?故于一部大集中,信手拈其七言八句一首观之,便可以知其诗之存与亡矣。
  三〇、五言律句,装上两字即七言;七言律句,或截去头上两字,或抉去中间两字,即五言:此近来诗人通行之妙法也!又七言一句,其辞意算来只得六字。六字不可以句也,不拘于上下中间嵌入一字,而句成矣。句成而诗成,居然脍炙人口矣!又凡诗中活套,如『剩有』『无那』『试看』『莫教』『空使』『还令』等救急字眼,不可屈指数,无处不可扯来,安头找脚。无怪乎七言律诗,漫天徧地也!夫『剩有』『无那』等字眼,古人用之,未甞不是玉尺金针;无如点金成铁手用之,反不如牛溲马勃之可奏效。噫,亦可叹已!
  三一、五言排律,近时作者动必数十韵,大约用之称功颂德者居多。其称颂处,必极冠冕阔大,多取之当事公卿大人先生高阀扁额上四字句,不拘上下中间,添足一字,便是五言弹丸隹句矣。排律如前半颂扬,后半自谦,杜集中亦有一二。今人守此法,而决不敢变。善于学杜者,其在斯乎?
  三二、学诗者,不可忽略古人,亦不可附会古人。忽略古人,粗心浮气,仅猎古人皮毛。要知古人之意,有不在言者;古人之言,有藏于不见者;古人之字句,有侧见者,有反见者。此可以忽略涉之者乎?不可附会古人:如古人用字句,亦有不可学者,亦有不妨自我为之者。不可学者:即三百篇中极奥僻字,与尚书、殷盘、周诰中字义,岂必尽可入后人之诗!古人或偶用一字,未必尽有精义,而吠声之徒,遂有无穷训诂以附会之,反非古人之心矣。不妨自我为之者:如汉魏诗之字句,未必尽出于汉魏,而唐及宋元,等而下之,又可知矣。今人偶用一字,必曰本之昔人。昔人又推而上之,必有作始之人;彼作始之人,复何所本乎?不过揆之理、事、情,切而可,通而无碍,斯用之矣。昔人可创之于前,我独不可创于后乎?古之人有行之者,文则司马迁,诗则韩愈是也。苟乖于理、事、情,是谓不通。不通则杜撰。杜撰,则断然不可。苟不然者,自我作古,何不可之有!若腐儒区区之见,句束而字缚之,援引以附会古人,反失古人之真矣。

原诗叙(据己畦集)
  古书多用韵语,不独诗为然,其工拙总在理胜。后世以用韵者为诗,不必用韵者为文,且于词句中较工拙,于是遂有限之以体式声调,将历代所作断以己意,大约尊古而卑今,其所从来旧矣。凡此皆未覩乎诗之原也。嘉善叶子星期,诗文宗匠,着有原诗内外篇四卷,直抉古今来作诗本领,而痛扫后世各持所见以论诗流弊。娓娓雄辩,靡不高踞绝顶,攧扑不破。岁丙寅九月,招余至其草堂,出而见示,促膝讽诵竟日。余作而叹曰:『今人论诗,龂龂聚讼,犹齐人井饮相捽;得此方有定论矣!』记余少时,未读南华、楞严,每私拟宇宙间必有此一种大义理,惟以不见于经传为疑。及得二书读之,恍若不出鄙意所揣。今星期所著,悉余二十年来胸臆中揆度欲吐、而不能即吐之语,一玩味间,不觉鼓掌称快,如获故物,虽欲加赞一词而不可得。乃知古人之诗,皆宇宙所必有之数,不必相师。即星期原诗内外诸篇,亦未始非宇宙所必有之数,不必相谋也。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,此作诗之原,亦即论诗者之原。千百年中,知其解者,旦暮遇之矣。是为序。晋安同学弟林云铭西仲撰。
原诗叙(据己畦集)
  诗自唐以后迄于有明,六七百年中间,非雄才自喜、力能上薄风骚者,不敢扬跞以进;然且偏畸间出,余子或附离以起,亦不数数称也。非若元嘉迄唐,四百余年间,人握铅椠者比。且以有唐之盛,间按其时作家所论次,大率谓宗工崛起,学者得其门而历堂奥、探骊珠,当代不过数人。其严若此。是必专门师匠,口传心授,有诗之所以为说者存;非其说,虽工弗尚也。惟其不敢不慎,而诗存。今则不然:手翻四声,笔涉五字、七字皆诗人,稍稍致语属缀,其徒輙自相国色,则以家骥人璧而诗亡。不特此也,诗亡而益曼衍乎诗,沿讹扬波,以逢世而欺人,浸淫不止,非世道人心之忧乎哉!忧不独在诗。然自古宗工宿匠所以称诗之说,仅散见评骘间,一支一节之常者耳;未尝有创辟其识,综贯成一家言,出以砭其迷、开其悟。何怪乎羣焉不知蜀道之巉曲,而思宿舂粮以驱毂者之贸贸哉!星期先生,其才挥斥八极,而又驰骋百家。读『己畦诗』,风格真大家宗传。其铦锋绝识,洞空达幽,足方驾少陵、昌黎、眉山三君子。乃复悯学者障锢于淫诐,惄焉忧之,发为原诗内外篇。内篇,标宗旨也。外篇,肆博辨也。非以诗言诗也;凡天地间日月云物、山川类族之所以动荡,虬龙杳幻、鼪鼯悲啸之所以神奇,皇帝王霸、忠贤节侠之所以明其尚,神鬼感通、爱恶好毁之所以彰其机,莫不条引夫端倪,摹画夫毫芒,而以之权衡乎诗之正变与诸家持论之得失,语语如震霆之破睡。可谓精矣神矣!其文之牢笼万象,出没变化,盖自昔南华、鸿烈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