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墨不多,而语皆精粹。
  
  江叔先生集巾附录沈山人《贫况》诗云:“遮穷讳苦亦徒然,欲诉还休更可怜。昨夜举家聊啜粥,今朝过午未炊烟。强颜且去赊升米,默计都无值一钱。谁信先生谁不信,御寒无被已三年。”可谓穷矣。叔亦有《岁除诗》云:“庭角无梅座不春,门扉虽阖岂遮贫。晚年雪屐鸣深巷,半是吾家索债人。”亦述贫况,而较有风趣。吾辈饱食暖衣,差免饥寒之苦,无所用其牢骚矣。
  
  当涂李君醉侨,先后为许静仁、吕燮甫两省长上客。曾自撰一联云:“春日睡,秋日醉,福穰穰,心滋愧;长歌狂,短歌强,诗平平,乐未央。”似歌似谣,惜“强”宇未甚安。
  
  天津郭外原有土墙,墙外有河,今墙久圮,而河尚存,俗呼为墙子河。俗而不雅,人人知之,但一入诗词,便有风致。邵次公诗:“盈盈墙子河边水,草长莺飞又一年。”冯殊军诗:“心随墙子河中水,流过桥西倘见君。”郭啸麓诗:“夜凉墙王河边路,无数流萤作雨飞。”三诗各有寄托,而皆称妙句,故爱而记之。
  
  六月五日,见报纸登一诗,题为《古槐感梦》,诗曰:“微闻剑履压庭除,尽室仓皇走传车。大厉ウ操新劫运,纤儿真坏好家居。饥鸱戛羽终颠国,社鼠搬姜又过墟。冷眼人间桑海事,倚天何处觅龙屠。”诗境在义山、遗山之间,Ы署虞芒,何人也?颇欲一见之。“手叠花笺钞稿去,天涯到处访斯人”,同此思想也。
  
  曾文正《复陈右铭书》论为古文之四忌:“一,剿袭陈言;二,褒贬逾量;三,散漫无主;四,僻字涩句。”又世所传之《诗法指南》,论作诗之五戒:“一讥讪,二讠舀谀,三鄙俗,四纤亵,五剽窃。”以上两则,均扼要之论,但能读书多,积理富,自能不蹈以上诸弊也。
  
  “乍着微棉强自胜,阴晴向晚未分明。南回寒雁淹孤月,东去骄风黯九城,驹隙存身争一瞬,蛩声吠梦欲三更。绝怜高处多风雨,莫到琼楼最上层。”此袁寒云于项城筹备帝制时所作,南北文人,一时许为佳构。某笔记有此全稿,录而存之。又寒云作《蝶恋花》词云:“乍散离愁吹又聚,帘底微波,帘外狂花絮。十二重栏遮不住,柔枝合倩金钤护。手把明珠和泪诉,昨日相逢,今日君何处。剪剪情丝千万缕,为欢为怨都无据。”亦酷似纳兰容若。
  
  殷浩被黜放,徙于东阳之信安县,但终日书空作“咄咄怪事”四字。王安石放废,知为吕惠卿所挤,每书“福建子”三字。此两人力能自矫,口无怨言,而胸中介介,所蕴深矣。善夫东坡先生《渡海诗》收句曰:“九死南荒吾不恨,兹游奇绝冠平生。”不露牢骚而以肮脏奇崛出之,是何等胸次。
  
  王采臣先生丙寅夏五月陪赵次珊先生泛舟八里台,作诗八首,其末一首云:“卜筑溪庄狎水鸥,避居聊作稻粱谋。十年树木谈何易,况是园翁已白头。”寄托遥深,予最喜诵之。采老所期稻粱之谋,究未能发展,固知求田问舍,又是一种学问。
  
  丰城任瑾存大令传藻精爽,而有肝胆。历宰河北剧县,安良除暴,声施烂然。与予订交十年,休戚与共。从政之暇,不废吟咏,句如《与诵洛夜话》:“乱后牧民心自赤,衰时说士眼谁青。”又《和芍晖》:“忍睹疮痍医术拙,不谈冷暖世情谙。”又《登卫辉白云阁》:“农圃心情丰稔好,神仙踪迹有无中。”皆稳链沉挚,不落凡响。至“黄河一线横千里,白发频年添数茎”,则苏、黄妙境矣。
  
  周养庵先生《辛未十刹海修楔》诗内有数句云:“座中词客多白头,散荡樊翁闭泉室。嬉春畴昔盛佳丽,内家装裹真娴逸。繁华转瞬成寂寥,世事未来黑如漆。对酒不饮宁非痴,休更沉埋事占毕”云云。字里行间有一种沉郁驱迈之气,诗人之诗,为人所不及。先生近作挽联多作三字句,廉悍绝伦,能者不可测如此。
  
  孙师郑太史(雄),予三十年前老友也,淹滞旧都,著述终老,昨间已病故矣。记其序《荔圆楼集》,序内引渊明之言曰:“文所不能言之意,诗或能言之。大抵文善醒,诗善醉,醉中语亦有醒时道不到者,盖其天机之发,不可思议也。《诗》曰:‘惟此圣人,瞻言百里。’论文之旨也。”又曰:“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,论诗之旨也。”先生又谓:“诗不可有我而无古,又不可有古而无我。典雅,精神兼之斯善”云云。各语皆耐人寻味。
  
  张幼樵先生《涧于集梦所奇诗六绝依韵答之》,记其三首云:“流传臣亮街亭表,天鉴《春秋》督咎心。末学凤雏轻一死,平生梁父恨孤吟。”“绛侯不解结袁丝,刘柳从来善退之。恩怨一身何足校,群公平贼是匡时。”“薰尽衙香典赐裘,椰冠学士配军头。故人书到浑无酒,寂寞溪山感独游。”凄凉呜咽,悱恻缠绵,《骚》《雅》之遗也。
  
  “先生休矣复何如,出或无车食有鱼。近市一楼天地窄,时还读我线装书。”此方君地山旧作也,看似不经意,然非酝酿古今,胸多积卷,不能到此境界。又许君佩臣《题画诗》:“岸上人家多种柳,船中客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