韵。独坡公“竹外一枝斜更好”一句,不言梅而舍梅无他属,韵清而古,毫不费力,实足与杜诗“幸不折来伤岁暮,若为看去乱乡愁”句匹敌,则较为胜矣。

有明上人者,作诗甚迟,求其捷法,东坡作两颂与之,一曰:“字字觅奇句,节节累枝叶。咬嚼三十年,转更无相涉。”一曰:“冲口出常言,法度法前轨,人言非妙处,妙处在于是。”乃知作诗到平淡,非力所能。予谓作诗不必构思,则浩然“须眉尽落”为太冤。王维“走入醋瓮”为太笨,但构思遇久,精神易昏,佳句亦不易搜得。勿必长思,要当时时留心可耳。若冲口出常言,又何言之易也。向疑东坡诗用事牵强,今其如此轻易,诗又安得不粗。又曰:“诗到平淡非人力所能。”语尤不经。多作,多读,不愁不快。但欲求工,更须下一番工夫。

《天爵堂余笔》:“《三百篇》,诗之祖也。《楚骚》、汉魏乐府、五言古诗,去古不远,六义未乖,所当诵法。唐人之近体兴而诗一大变,然可兼为,不可专考者也。近日无人不诗,无诗不律,无律不七言,即五言绝句亦善作者少,而况古诗乎?”夫至无人不七言律,而谁谓诗不差乎!是言近体七言之易也。乃又曰:“七言律法度贵严,纪律贵整,音调贵响,不易染指。”似反以此为入门之路,宜其终身不窥此道藩篱。是又言七律难于古也,何自相矛盾乃尔。又言难则无所不难,以言易亦无所不易。唐诸大家无作不佳,一会百会,又何分乎彼此?但律诗声调究属近人口气,学者较易着力,固应从此入门,迨有所底,然后切古韵,审方言,着手古风,则自色香俱古,神与貌皆似矣。若率尔为之,其何能佳。

诗中用双叠字,易得懒句。如王维“漠漠水田飞白鹭,阴阴夏木啭黄鹧”,四字下得最为稳切;如杜少陵“风吹客衣杲杲日,树扰离愁冥冥花”、“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”,则又妙不可言矣。予按:维诗上句言所见,下句言所闻。杜诗“风吹”联上句言景,下句言情。“落木”联则上句言时,下句寄怀。王诗虽不似杜诗之有味,而上下闻见自别。若王介甫“含风鸭绿鳞鳞起,弄日鹅黄袅袅垂”,一样意思,便觉无味。

《竹坡诗话》:“乐府以张文昌为第一。”殊不可解。又谓:“柳子厚《别弟宗一诗》结句曰‘欲知此后相思梦,长在荆门郢树烟’,此诗可谓妙绝一世。但梦中安能见郢树烟?‘烟’字只当用‘边’。盖前有‘江边’句故耳。当改日‘欲知此后相思梦,望断荆门郢树烟’,如此却是稳当。”子谓:梦中心存目想,又何物不可见?柳诗用“烟”字写出梦中所见者,郢树含烟犹尚模糊,况兄弟哉!此正其化工也。若竹坡所云,则落言诠入理路,更有何味。

《滹南诗话》:“近岁诸公,以作诗自名者甚众。然往往持论太高。开口辄以《三百篇》、《十九首》为准,六朝而下,渐不满意,至宋人殆不齿矣。此固知本之说,然世间万变皆与古不同,何独文章而可以一律限之乎?就使后人所作可到《三百首》,亦不肯悉安于是矣。何者滑稽自喜,出奇巧以相夸人情,固有不能已焉者。宋人之诗,虽大体衰于前古,要亦有以自立,不必尽居其后也,遂鄙薄而不道,不已甚乎!”此说殊平允,但恐作者堕入其间,溺而不返耳。

六朝、唐歌,专重吴音,以吴音读之尤谐律可听。《云溪友议》:“云阳公主降都尉,刘氏内人以陆畅吴音,才思敏捷,为傧相互作酬和,六宫大喜。”此其证也。

作诗者于锺嵘《诗品》、司空图《诗品》、齐己《风骚旨格》、无可《诗式》诸书,以及各家诗话,均不可不读。虽语有是非,而其间之真意亦正可在是是非非中得之也。

古诗转韵,不限四声,乐府平仄间转,而上去亦可转入入声。





●卷八

○名人小传诗品

△荀子
荀子亦曰孙卿子,相传避汉宣讳,改荀为孙。非也,盖古音荀、孙音近,或称荀子,或称孙子,故莫可得正。战国时,与孟子并以“仁义”之说嫉俗愤世,著《性恶》一篇,反孟子“性善”之说。又以十二子为非,作“非十二子”,深为宋儒所疾。然其书仍盛行于世,《汉志》载《赋》十篇,今仅存《礼》、《知》、《云》、《蚕》、《箴》五篇,又《无题》一篇。其音迫促以少和缓之节,然承《风》振《骚》,实为“赋”体之祖也。而《成相篇》三四七言,亦已肇长短句之先矣。托喻比兴,不失诗人之旨。知时将大乱,避居于赵。春申君请之楚,乃赋《小歌》以寄意焉。后为兰陵令,终于楚。《小歌》亦是骚体,或云屈原受学于荀卿,则《离骚》殆本此欤。

△屈原
屈原,楚宗亲,仕怀王,为三闾大夫。同列上官靳妒之,赞毁于王,王乃疏原。及王客死于秦,子襄王嗣立,放原于江南。既心存家国,忧思烦乱,不知所恕,乃作《离骚经》。“离”,别也,“骚”,愁也,“经”,经也,道也。言己虽放逐,犹怀直道,以讽谏君也。又作《九章》,援天引圣以自明,终不见省,遂赴汩渊自沉而死。王逸曰:“《离骚》之文,依《诗》取兴,引类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