涂泽,先失诗人之旨。
  △五十九
  汉、魏诗只是一气转旋,晋以下始有佳句可摘。此诗运升降之别。
  △六十
  陶公以名臣之後,际易代之时,欲言难言,时时寄,不独咏荆轲一章也。六朝第一流人物,其诗自能旷世独立。锺记室谓其原出於应璩,目为中品。一言不智,难辞厥咎已。
  △六十一
  晋人多尚放达,独渊明有忧勤语,有自任语,有知足语,有悲愤语,有乐天安命语,有物我同得语,倘幸列孔门,何必不在季次、原宪下?
  △六十二
  诗至於宋,性情渐隐,声色大开,诗运一转关也。康乐神工默运,明远廉俊无前,允称二妙。延年声价虽高,雕镂太过,不无沈闷;要其厚重处,古意犹存。
  △六十三
  前人评康乐诗,谓:“东海扬帆,风日流利。”此不甚允。大约匠心独造,少规往则,钩深极微,而渐近自然,流览中,时时浃理趣。刘勰云:“老庄告退,而山水方滋。”游山水诗,应以康乐开先也。
  △六十四
  陶诗合下自然,不可及处,在真在厚。谢诗经营而反於自然,不可及处,在新在俊。陶诗胜人在不排;谢诗胜人正在排。
  △六十五
  鲍明远乐府,抗音吐怀,每成亮节。代东门行、代放歌行等篇,直欲前无古人。
  △六十六
  齐人寥寥,谢玄晖独有一代,以灵心妙悟,觉笔墨之中,笔墨之外,别有一段深情妙理。元长(王融)诸人,未齐肩背。
  △六十七
  萧梁之代,君臣赠答,亦工艳情,风格日卑矣。隐侯(沈约)短章,略存古体;文通(江淹)、促仲言(何逊),辞藻斐然,虽非出群之雄,亦称一时能手。陈之视梁,抑又降焉,子坚(阴铿)、孝穆(徐陵),略具体裁,专求佳句,差强人意云尔。
  △六十八
  梁、陈、隋间,专尚琢句。庾肩吾云:“雁与俱阵,沙将蓬共惊”、“残虹收宿雨,缺岸上新流”、“水光悬荡壁,山翠下添流”,阴铿云:“莺随入户树,花逐下山风”,江总云:“露洗山扉月,开石路烟”,隋炀帝云:“鸟惊初移树,鱼寒欲隐苔”,皆成名句;然比之小谢“天际识归舟,中辨江树”,痕迹宛然矣。若渊明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、“平畴交远风,良苗亦怀新”,中有元化自在流出,乌可以道里计?
  △六十九
  梁时横吹曲,武人之词居多,北音竞奏,钲铙铿锵;企喻歌、折杨柳歌词、木兰诗等篇,犹汉魏人遗响也。北齐敕勒歌,亦复相似。
  △七十
  北朝词人,时流清响。庾子山才华富有,悲感之篇,常见风骨。尔时徐、庾并名,恐孝穆华词,瞠乎其後矣。
  △七十一
  子山诗不专造句,而造句亦工。步虚词云:“汉帝看桃核,齐侯问枣花。”军行云:“塞<辶向>{番飞}榆叶,关寒落雁毛。”从军云:“地中鸣鼓角,天上下将军。”法筵云:“佛影胡人记,经文汉语翻。”酬薛文学云:“羊胁连九阪,熊耳对双峰。”少陵所云清新者耶?而武林陈允倩谓老杜不能青出於蓝,直是亦步亦趋。未免扬许失实。
  △七十二
  隋炀帝艳情篇什,同符后主,而边塞诸作,铿然独异,剥极将复之候也。杨素幽思健笔,词气清苍,後此射洪(陈子昂)、曲江(张九龄),起衰中立,此为胜、广云。
  △七十三
  古今流传名句,如“思君如流水”,如“池塘生春草”,如“澄江静如练”,如“红药当阶翻”如“月映清淮流”如“芙蓉露下落”如“空梁落燕泥”,情景俱佳,足资吟咏;然不如“南登霸陵岸,回首望长安”忠厚悱恻,得迟迟我行之意。
  △七十四
  唐显庆、龙朔间,承陈、隋之遗,几无五言古诗矣。陈伯玉力扫俳优,仰追曩哲,读感遇等章何啻黄初、正始间也?张曲江、李供奉断起,风裁各异,原本阮公。唐体中能复古者,以三家为最。
  △七十五
  苏、李十九首後,五言最胜。大率优柔善入,婉而多风。少陵才力标举,纵横挥霍,诗中国又一变矣。要其感时伤乱,忧黎元,希稷、Ι,生平抱负,悉流露於楮墨间,诗之变,情之正也。宜新甯高氏,别为大家。
  △七十六
  五言长扁,固须节次分明,一气连属。然有意本连属而转似不相连属者,叙事未了,忽然顿断,插入旁议,忽然联续,转接无象,莫测端倪,此运左、史法於韵语语中,不以常格拘也。千古以来,且让少陵独步。
  △七十七
  少陵新婚别云:“嫁女与征夫,不如弃路傍。”近於怨矣,而“君今往死地”以下,层层转换,勉以努力戎行,发乎情止乎礼义也。羌村首章,与绸缪诗“今夕何夕”见此良人”、“见此粲者”、东山诗“有敦瓜苦,在栗薪”同一神理。
  △七十八
  陶诗胸次浩然,其中有一段渊深朴茂不可到处。唐人祖述者,王右丞有其清腴,孟山人有其远,储太祝有其朴实,韦左司有其冲和,柳仪曹有其峻洁,皆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。
  △七十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