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轮吗?只消你们去叫他,讲定了价目,自然拖带你到上海了。” 正说之间,蠡湖定叫的酒菜业已送来,即吩咐跟人雇了一只游船,傍在大船边伺候,催促宝玉换好衣裙,立刻过船前往。宝玉终因阿二病势沉重,无人在旁照料,究不放心,故托阿金在船看守。亏得阿金懂些世事,不比阿珠贪顽,也就答应。宝玉方略略宽怀,单带了阿珠一个,与蠡湖、尔霭等到了游船之上,并不耽搁,立即开船。一路无甚佳景,不须细说。
  舟行甚速,不及半个时辰,早已到了。宝玉初次至此,免不得举目细观,虽远不如武林胜境,也是一个绝妙清静的所在。昔人有咏烟雨楼诗一首。诗云:


  茂林修竹境清幽,疑是兰亭胜迹留。
  烟雨万竿楼一角,四围佳景入双眸。


  此时船已停泊,众人一齐上岸。蠡湖在前引导,进了竹篱门,依稀曲径通幽,两旁绿影周遭,听那枝头鸟语,如唤客来。转瞬间已至楼前,下面除匾额对联以及桌椅等物,别无许多陈设,且眼前未届炎天,游人到此品茗的寥寥无几。众人一径登楼,楼上却摆设精雅,悬着“烟雨楼” 的小匾,两边书画对联,大半是名人之笔,还有墙上题的近人诗句。大家也不细看,就在靠窗拣个座头坐下。早有茶博士过来,问泡什么茶?蠡湖点了两碗碧螺春。少顷取到,彼此品茗闲谈。
  独有宝玉凭栏远眺,觉得此间所在虽然十分清雅,却无甚可顽之处。要晓得这个地方与上海愚园、苏州留园不同,并无许多楼台亭榭,故不称花园,而称之曰“烟雨楼”,绝少繁华的气象。宝玉本是个俗妓,那知此中妙处?所以看了一回,闷闷的缩身坐下,并且有了心事,兴致更为索然。
  惟蠡湖与尔霭对着这般佳景高谈阔论,逸兴遄飞,即吩咐带来的跟人,速回船上将酒菜搬来。
  不多一刻,把一担洒菜挑到楼上,蠡湖唤茶博士温酒,桌上撤去茶盏,摆了杯箸,先取出八只冷盆,无非是火腿、酱鸭、熏鸡、皮蛋等类,其余汤炒大菜,都交与茶博士蒸热取上。好得此间的茶博士平日弄惯的,只须多几个赏赐,没有一样办不到的。登时将应热的酒菜取下楼去,少停送酒上来,阿珠在旁斟酒。蠡湖道:“阿珠你也坐下,陪我们一同饮罢。”阿珠一定不肯,说:“此地勿比船浪,倪勿能呒规呒矩、不大小上下格,倘然拨别人看见仔,非但要批评唔笃,带累我阿要难为情煞嗄。” 宝玉也说道:“阿珠格闲话一点也勿差, 说俚勿应该,就是奴蒙殷老搭贺老实梗抬举,当奴客人看待,轧实奴自家想想,真真一淘坐勒浪,也是大勿应该格 。”蠡湖笑道:“ 不意我叫阿珠同坐,连你也说这样话,该罚不该罚吗?”说罢,满斟了一大杯酒,立罚宝玉饮下。宝玉连忙起身接受,口中却说道:“罚末受罚,规矩是应该实梗格呀。” 尔霭接嘴道:“我辈是骚人名士,脱略风流,何必拘于礼节?不比那班俗客,自尊自贵,盛气骄人,动不动要讲规矩的。宝玉,你若再如此,实实令人扫兴,要笑你俗不可耐了。”蠡湖又道:“阿珠,你可听见了吗?快陪我们一同坐罢。”阿珠只得遵命坐下,自斟了一杯,再敬了蠡湖等一杯。宝玉不便再阻,惟有强作欢容,聊以助兴而已。蠡湖并不理会,只与尔霭欢呼畅饮,酒到杯干。正是:


  人逢知己千杯少,话到投机两意浓。


  饮至中间,二人诗兴勃发,想起昨天联句的话,蠡湖先说道:“我们来联句罢,何必吃这个闷酒呢?” 尔霭道:“ 好极好极。只可惜宝玉不会做诗,未免把他冷落了。” 宝玉道:“奴做末勿会,听听是懂格 ,唔笃请做罢, 说啥冷落勿冷落,当面嘲笑奴哉。” 尔霭道:“我何尝是笑你?你怎么多起心来了?” 蠡湖道:“ 宝玉,我知他不是嘲笑,其实要想热闹一点。照我的意思,我们两人联句,你们两人各说两个笑话,譬如行一个令,彼此都不冷落,岂不有趣吗?” 尔霭连连拍手道:“大妙大妙。他说笑话,果然一等,我从前听过他几次,真如莲花舌粲,即席生风,非他人所能及。怎么被我兄想着的?实在有趣得狠,就照这样办法罢。” 蠡湖道:“话虽如此,但不知宝玉今天有了心事,可肯应允我们吗?” 宝玉听了,不好推托,只得答应。尔霭便请蠡湖先吟起句。蠡湖点点头,略想了一想,呷过了一杯酒,吃些刚送上来的热菜,方口中念道:


  烟雨楼头饮绿醅,


  尔霭道:“这句是本地风光,说在这里饮酒,下句须说我们几个人畅叙幽情才是。”说罢,也将一杯酒干了,即续下念道:


  幽情畅叙笑颜开。淡云满地无人扫,


  蠡湖听了,不加思索,接着念道:


  深夜连床有客来。鹤避烹茶将酒劝,


  尔霭道:“我上句暗切‘烟’ 字,你下句切着‘ 雨’ 字,对得工稳异常,可惜今夜连床共话,不在此间呢。”蠡湖笑而不辩。宝玉插嘴道:“贺老,格闲话啥能格多佬?快点续下去罢。”尔霭乃徐徐念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