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则宝玉名为房老,实是个不挂牌的妓女,所以家中的人,不改称呼,仍叫他一声“大先生”,他才欢喜,不然,“大先生”三字早已用不着了,怎么阿金、阿珠依然叫他呢?再者他平日之间,不论那个女儿房里有客摆酒碰和,他都过来应酬陪待,故有时客人高兴,或存心要结识他,竟公然在他房里饮酒谈心,吃烟叙雀,无所不可,与挂牌时有何两样呢?且宝玉最爱修饰,头上虽不珠围翠绕,而插戴件件时髦;身上虽不锦簇花团,而穿着般般新式,仅居鸨母之名,不减狐绥之念,忘却自己年纪,仍思卖弄风骚。否则来了一个姓黄的,自有玉莲招接,何劳宝玉费心?乃宝玉偏要过去,其念可想而知。当时定了主意,遂即换好衣裙,带着阿金来到玉莲房内。四客尚未入局,玉莲正与姓黄的装烟,突见宝玉进来,忙说道:“ 黄老,倪阿姆来哉。” 宝玉方知睡在榻上吃烟的,就是那个姓黄的,见他有三十多岁年纪,生得粗眉大眼,肥头胖耳,绝无文雅的气象。身上穿一件湖色熟罗夹衫、天青平纱马甲,下面露出酱色宁绸套裤,足上着一双白灰挖花纸底镶鞋,样样都是时式,而且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只全翠班指,无名指上有一对钻戒,光芒闪烁,知是个浊世豪华之客。虽经玉莲说过,却未深悉其姓名家世,究竟怎样一个人呢?待在下细细表明,自然晓得他的底蕴了。
  此人姓黄名茂,表字聘才,湖州府乌程县人氏。父名辅臣,以贩丝起家,在申开设丝栈、丝厂,故咸呼之曰“小老板”。迩来聘才自己又改营纱业,家资号称百万。他的场面极其阔绰,仿佛昔年宝玉嫁过的杨四,性耽花柳,喜广交游。去冬有前任两广总督某尚书来申,他就纳贿夤缘,寄作螟蛉之子,一时奸绅市侩等辈,谁不钦羡他,趋附他?他益顾盼自豪,日在花天酒地中游览,以为近日北里中,最负盛名的莫如林黛玉,方足以配我的身份。然则聘才这个人,岂非俗不可耐的吗?但他既如此豪富,如此广交,怎么他不认识宝玉,宝玉也不认识他呢?因他从前被父管束,未能放荡自由,至近年始得任意,故仅耳宝玉之名,未识宝玉之面。况宝玉已经退老,久不出局,如何能邂逅相逢,彼此都认识呢?
  在下将他表过。仍要说宝玉进了玉莲的房,听玉莲一唤“黄老”,早已会意,故先招呼了三位客人,方始走近榻前,也叫了一声“黄老”。尚未说出别话,聘才已吃了一惊,慌忙将身坐起,这是什么缘故呢?因初意只道宝玉已经半老,花容必然大大改变,所以退位除牌,甘居鸨妇之列。及至一看,依然丰韵胜人,怎知他年过四十,是花从中的老辈呢?耳闻犹虚,眼观是实,早晓得是这样,还等到今日来吗?心中胡乱的一想,不觉身子坐了起来,但一时却说不出什么话。
  宝玉睹此神情,已知其意,低声说道:“黄老来仔几化埭数,刚刚奴勿勒屋里,到杭州去仔一埭,真真待慢 黄老 。” 聘才方说道:“ 可是到杭州烧香去的?” 宝玉道:“正是呀!” 聘才又道:“我一向羡慕你,无缘相会,今日一见,实在有幸得狠。” 宝玉道:“奴是年纪大哉,要让后辈笃出道格哉,奴倘然还轧勒海,阿要难为情介?故歇后辈当中,名气大点格末,总算让还林黛玉,像倪格两个囡鱼,落里能够比得上嗄?” 这几句话,实是有意垫聘才的魇门。聘才听了,只道宝玉赞黛玉,益信自己赏识非虚,因笑道:“只怕不见得罢,现在他名儿虽红,然与你昔日比较起来,真如小巫见大巫了。”宝玉正欲回答,那三个朋友催促聘才碰和,宝玉也不便多说。一来与他初次会面;二来他有朋友在此;三来知他已着黛玉之迷,我断难交浅言深,一时将他笼络得住。所以略略谦逊了几句,便说道:“黄老碰和罢,三位大少勒浪心急哉。”于是聘才入局。
  宝玉在旁观看,看不到四圈庄,听得下面相帮喊道:“大先生,郎中先生来哉!”宝玉慌忙同阿金告退出房,本想亲自下去,既而转了一念,我不好陪那郎中,诉说病情,倒不如差阿金下楼罢。即吩咐了阿金说话,待等开好方子,拿来我看。阿金唯唯自去。刚正郎中陈笃卿出轿进门,即陪他到阿二房中坐了,细将病情一述,笃卿便至床前诊脉。先将阿二颜色一观,好得他仰面卧着,看得仔细,只是摇头。及至诊过了左右两手的脉,笃卿更把头摇了几摇。正是:

  医药岂真能救死,灵丹难觅枉求仙。

  究竟阿二所犯何病,可能医治得好,下一回便知端的。



九尾狐
第六十回 勉从客意代斗牙牌 误服仙方顿成死症



  却说医生陈笃卿诊过了阿二的脉,把头乱摇。阿金在旁睹此神情,知道有些不妙,急忙问道:“先生, 看俚格病阿碍得格介?”笃卿道:“他的病重极重极,都在里面,没有发出来,且系疟疾转成伤寒,兼夹食滞,上中下三焦闭结,以致神志不清,谵语模糊。照这样病情看起来,似宜用攻下之法。然脉象沉细无力,已经转实为虚,由阳入阴,既不能攻,又不能补,攻则正气已衰,补则邪尚未出,实是内伤外感的重症,恐药力不足以挽回,聊尽人事罢了。” 阿金道:“ 总要 先生费心格哉,俚起病到故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