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走到上房里面,彭纪洲忽停步带笑说道:“胡九,你瞧这是谁?”胡九才敢抬头看时,不由得吃了一惊,原来是自己的母亲,和一个年约五十来岁,态度很庄严的妇人,正从坐位上站起来。胡九料知这妇人必是彭纪洲的太太,先请了个安,方向他自己的母亲跪下问道:“娘怎么到这里来了的?”他老娘见了胡九,即生气说道:“你这逆畜还问我怎么到这里来的,嗯!我生了你这种儿子,真是罪该万死,你欺我不知道,瞒着我在外边无法无天的犯了若干劫案,幸亏青天大老爷仁慈宽厚,怜我老聩糊涂,不拿我治罪,倒派朱捕头用车将我迎接到这里来,家中用的人,也蒙青天大老爷的恩典,拿了银子去开发走了。我到了这里,才知道告你打劫的案子,堆积如山。你在小时候,我不曾教养,以至到了这步田地,我还有什么话说,只求青天大老爷按律重办便了。如今我只有一句话吩咐你,你心目中若还有我这个老娘,就得伏伏贴贴的听凭青天大老爷惩办,如敢仗着你的能为,畏罪脱逃,我便立时不要这条老命了。”说时声色供厉,现出非常气忿的样子,吓得胡九连连叩头道:“人家虽是告了孩儿,案子确不是孩儿犯的。三十年前,娘吩咐孩儿不许打劫人家,孩儿从那时就洗手不曾再做过一次案。青天大老爷如明镜高悬,无微不照,已知道孩儿的苦处,孩儿决不脱逃,求娘宽心,不要着虑。”
  彭纪洲接着说道:“我如今已将你母亲接到这里来住着,你可以留在这里帮我办案了么?”胡九道:“蒙大老爷这么恩遇,胡九怎敢再不遵命!只是胡九尚有下情奉禀。”彭纪洲道:“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。”胡九道:“在大老爷台前告胡九的那些案子,究竟是些什么人做的,胡九此时虽不得而知,然胡九既曾失脚,在盗贼中混过些时,仗大老爷的威福去办那些案子,是不难办个水落石出的。不过胡九得求大老爷格外宽恩,那些案子,但能将赃物追回,余不深究,若从今以后,有再胆敢在大老爷治下做案的,胡九一定办到人赃两获。”彭纪洲道:“那些狗强盗打劫了人家的财物,却平白的将罪名推在你身上,你还用得着顾恤他们吗?”胡九道:“不是胡九顾恤他们,实在胡九也不敢多结仇怨,在这里伺侯大老爷以后,就说不得了。”
  彭纪洲知道胡九不敢多结仇怨的话是实情,便不勉强。从此胡九就跟着他老娘住在县衙里,彭纪洲特地雇了两个细心的女佣,伺侯胡母。胡九心里十二分的感激彭纪洲,竭力办理盗案,不到几个月工夫,不但把许多盗案的赃物都追回了,城固县辖境之内,简直是道不失遗,夜不闭户,无人不称颂彭纪洲的政绩。胡九在衙门里住着,俨然是彭纪洲的一个心腹跟班,终日不离左右的听候驱使。彭纪洲知道他是个有能为的人,不应将他当仆役看待,教他没事做的时候,尽可去外边休息,或去街市中逛逛,用不着在跟前伺侯,他执意不肯,并说受了大老爷知遇之恩,无可报答,非这般伺侯。心里不安。彭纪洲习惯起床的时候极早,夜间初更过后便安歇,胡九每夜必待彭纪洲睡了,才退出来自由行坐。彭纪洲的儿子,这时还小,有个侄儿,此时十二岁了。彭纪洲因喜这侄儿聪明,特地带到任上来教读,这侄儿便是前回书中的彭庶白。彭庶白这时虽年轻,不知道胡九有什么大本领,但是因胡九和平恭顺,欢喜要胡九带着他玩耍,胡九也就和奶公一般的,抽闲便带着彭庶白东游游西荡荡,有时高兴起来,也教彭庶白一些拳脚工夫。
  彭纪洲的性格极方正,生平最恨嫖娼。自上任以来,因恐怕左右的人夜间偷着去外边歇宿,每夜一到起更的时分,他就亲自将中门上锁,钥匙带在他自已身边,非待次日天明不肯开门。在县衙里供职的人,知道他的性格如此,没有敢去外边歇宿的。不过那些当师爷的人,平日既不和彭纪洲一样,有起更就寝的习惯,如何睡得着呢?其中有欢喜抹牌的,夜间便约了几个同嗜好的同事抹牌,彭纪洲倒不禁止。胡九虽不会抹牌,却喜站在旁边看,时常看到三更半夜才回房安歇。
  这夜胡九看四人抹牌,已经打过三更了,四人中因有一人输钱最多,不肯罢休。三人说时候不早了,再抹下去,非但明早不能起床,整夜的没有东西吃,腹中也饿的不堪了,这时候又弄不着可吃的东西,明日再抹吧!这人抵死不依道:“若是你们输了这么多,你们凭良心说肯收场么?我且到厨房里去搜搜看,或者搜得出可吃的东西来。”这人说着,独自擎着灯到厨房里去了,不一会垂头丧气的空手回来道:“真不凑巧,厨房没一点儿可吃的东西。”三人笑道:“这就怪不得我们了,饿着肚子抹牌,我们赢钱的倒也罢了,你是输钱的,岂非更不值得!”这人忽然指着胡九笑道:“我们不愁饿肚子了,现放着一个有飞天本领的胡九爷在这里,我们怕什么呢?来来来!你们每人做一个二百五,我也来一个二百五,凑成一串钱给胡九爷,请他飞出衙门去买东西来吃。”三人听了,都触动了好奇的念头,不约而同的附和道:这话倒不错。我们便不抹牌了,也得弄一点东西来充饥才好。胡九摇头道:“三更过后了,教我去哪里买吃的东西,并且中门上了锁,我怎样好点去。”这人道:“你不要借辞推诿,锁了中门,你便不能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