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人有没有大来头,也可以看得几成出来,不是我敢说瞧不起人的话,这位十四号房间里的客人,就有来头,也没有大了不得的,只看他那怪模怪样便可知道了。”
  孙福全笑问道:“是如何的怪模怪样?”茶房道:“孙爷就住在他对门房里,这几日一次不曾见过他吗?”孙福全道:“我不认识他,就会见他也没留意,你且说他是如何的怪模样?”茶房道:“这客人的年纪,大约已有五十来岁了,满脸的黑麻,好象可以刮得下半斤鸦片烟的样子,头上歪戴着一顶油垢不堪的瓜皮帽,已有几处开了花,一条辫子因长久不梳洗,已结得仿佛一条蜈蚣,终日盘在肩头上,一个多月不曾见他垂在背后过,两脚趿了一双塌了后跟的旧鞋,衣服也不见穿过一件干净整齐的,象这种模样的人,还有什么来头吗?”孙福全又问道:“他姓什么,叫什么名字,是哪省的人,来这里干什么事的?既在此住了一个多月,你们总该知道。”茶房道:“他说姓陈名乐天,四川宁远府人,特地到这里来找朋友。问他要找的朋友是谁,他又不肯说。”孙福全道:“他来时也带了些行李没有呢?”茶房道:“行李倒有不少,共有八口大皮箱,每口都很沉重。我们都疑心,他箱里不是银钱衣服,是装假骗人的。”
  孙福全还想问话,只见又有一个茶房走过来说道:“真是怪事,今早这一甑饭,无论怎样也蒸不熟。”孙福全听了,即问那茶房是怎么一回事,那茶房笑道:“我们帐房先生说,大概是厨房里得罪了大叫化,或是走江湖的人,使了雪山水的法术,一甑饭再也蒸不熟。方才扛进去蒸了两锅水,揭开甑盖看时,一点儿热气也没有,依然大半甑生米,只得换了一个新甑,又添水加火来蒸,直蒸到现在,就和有什么东西把火遮隔了,始终蒸不透气,此刻帐房先生正在厨房里盘问,看在这几日内有没有叫化上门,及和外人口舌争执的事。”
  孙福全生性好奇,象这类的奇事,更是欢喜打听,务必调查一个水落石出,方肯罢休。当下听了那茶房的话,就回身对李禄宾说道:“有火蒸不熟饭的事,实在太奇了,我们何不到厨房里去看看。这样的奇事,也是平常不容易见着的。”李禄宾本来无可无不可,见孙福全邀他去厨房里看,忙点头说好。二人正待向厨房里走去,忽见帐房带了两个茶房,从厨房里走来,神色之问,露出甚为着急的样子。孙福全认识这帐房姓朱名伯益,十多年前在北京一家很大的镖局里管帐,三教九流的人物,他认识的极多,孙福全也是在北京和他熟识的。此时见他走来,即忙迎上去问道:“蒸饭不熟,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”朱伯益紧蹙着双眉答道:“我现在还不知道,是谁和我开这玩笑。我自己在这里混碗饭吃,实在不曾敢得罪人,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弄出来,这不是存心和我开玩笑是做什么呢?我刚才仔细查问,看我这栈里的伙计们,有谁曾得罪了照顾我们的客人,查来查去,只有他今早……”说到这里,即伸手向方才和孙福全谈话、竭力形容鄙薄十四号房客的茶房,接着说道:“因催十四号房间里的客人起床,接连在门房外叫唤了三次,不见房里客人回答,他口里不干不净的,说了几句埋怨那客人的话,声音虽说的不高,然当时在旁边的人都听得。我猜想,只怕就是因他口里不干净,得罪了十四号房里的客人,所以开我这玩笑。”
  那茶房听了就待辩白,朱伯益放下脸来说道:“你用不着辩白!你生成这么一张轻薄的嘴,在我这里干了几年,我难道还不明白!我这里的伙计,若都象你这样不怕得罪客人,早已应了那句俗语:”阎王老子开饭店,鬼也不敢上门‘了,如今也没有旁的话说,快跟我到十四号房里去,向那客人叩头认罪,若不然,害得满栈的客人挨饿,以后这客栈真做不成了。“那茶房忍不住问朱伯益道:”教我向人家叩头认罪,倒没要紧,但是叩头认罪之后,若还是半甑生米,又怎么样呢?难道再教我向满栈的客人都叩头认罪不成!“朱伯益骂道:”放屁!你再敢乱说,我就打你。“那茶房见朱伯益动气,方不敢开口了,然堵着嘴立住不动。
  孙福全问朱伯益道:“十四号房里住的,究竟是一个干什么的客人,你何以知道这伙计得罪了他,蒸不熟饭便是他开的玩笑呢?确实能断定是这样一个原因,自然应该由你带着这伙计去同他叩头认罪。所虑就怕不是他使的提狭,却去向他叩头,不是叩一百个头也不中用吗?”朱伯益回头向左右望了一望,走到孙福全身边低声说道:“我也直到前四、五日,才知道这陈乐天是一个奇人,今早这玩笑,十有八九是他闹出来的。”孙福全听说是个奇人,心里更不由得动了一动,忙问四、五日前怎生知道的。朱伯益道:“那话说来很长,且待我带这伙计去陪了礼,大家吃过了饭,我们再来细谈吧。”孙福全点了点头。
  朱伯益带着茶房朝十四号房间走去,孙福全觉得不同去看看,心里甚是放不下,跟着到十四号房门外。只见房门仍紧紧关着,里面毫无动静,朱伯益举起两个指头轻轻在门上弹了几下,发出极和悦的声音喊道:“陈爷醒来么?请开门呢!”这般喊了两声,即听得里面有人答应了。不一会,房门呀的一声开了。孙福全看开门人的服装形象,正是那茶房口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