夫的人,谁敢来管我?』即此一语,其自幸丈夫已死,无人管束,已心迹昭著。若定以妻妾之贞淫,为若夫一生名誉之得失,未免又入于刻薄一道了。固无论方孝儒、史可法诸人,若使在今日,取了一个烂污婊子做小老婆,未必即能真会感化得他不发骚不偷人。即或能,亦于道德文章丝毫无补。所以我说,只好把他们当作小猫小狗儿拳养着玩罢了!又去同他们顶甚么真呢?他们又知道甚么东西叫做丈夫脸面呢?倘要一定攻良,我还是抱定这一句话,除非广兴女界教育不可,使中国妇女人人有自立性质,不靠着男子穿儿吃儿的,就自然没有这种下流事做出来了。男人家见他们女界思想一高,文明一进,也就自然不敢来求全责备,把他们当作玩物看待了!”
  我道:“柔斋你此论甚是,倒不打算你一二年不见,竟文明得许多了,以后我竟要大大的领教呢!”说着,那只船已是快行抵码头,我忙着开发船家酒钱,同柔斋两人登岸。柔斋便约我明日到普天香去吃大菜,以便提议西行的事,我也就随口答应了他。一面他回他的中华旅馆,我回我的宾鸿客栈。当晚无话。索性吃点东西,早些脱衣就寝。
  谁知一觉睡醒,天还未亮,于是就轻轻的开了房门,走出外面晒台上去一望,仰见凉露冷冷,月色正旺,远听城头更鼓,正打四更,始知离天亮尚远。我就重行掩好衣服,趿着拖鞋,一处处巡去。不意十个房间里,倒有一半里面是成双作对的干这个把戏。再去听四远晨鸡,已是一递一声的唱和、各房声息逐渐宁静许多,似入睡乡光景,我也回房重复和衣睡下,自想这可不是做梦,必定那客栈里本来就开台基的。唉!这就远不如上海外国人的规矩了,租界嘴说风俗不好,竞尚淫靡,然而不好有不好的去处,淫靡有淫靡的地方,非同苏州滨里一味的良莠不齐,随地皆是。唉!可怪朝廷日日讲立宪基础,官吏日日讲地方自治,怎么共州这么样一个两省通衢,三吴重镇,竟坐使痴男怨女,到处成双。浪蝶狂蜂,随缘作伴,而有地方专责者,何以不加禁止呢?这就难怪人说,我们官场腐败达于极点了。
  忽然又想起日间柔斋所说的,前任淮扬道谢子受,故后流寓青江,为刁仆王三串骗家财,奸淫主母的一件事。现任淮扬道禀中,虽未叙明,然实欲盖弥彰,无可遁饰。曾记从前我年伯李筱轩作过一封荐信于我,命我亲往呈递,说可以就近栽培,或可免离桑梓。至蒙谢观察款待优渥,深感不忘。缘观察系咸丰乙卯补行壬子乡试中式举人,同我父亲与筱轩年伯,都是乡榜大同年,因此又多了一重渊源,倍承亲爱。当时淮杨一带,有童子三五成群,沿街谣唱道:“江以北,谢与徐,育英才,安阎闾。江以南,谁与俱?”徐系指前淮北公司徐星槎分转,其人迷信僊佛,有梁武帝之风,专致其心力财力于人天因果,故自扬以迄于淮海一带而下抵云台山,大小寺观不下一千余所,红墙碧瓦,佛像庄严,皆徐独力修建。所以未几以挪空公款过巨,为前任抚督帅鹿大军机传霖所参,奉旨坐台。然而此二公当时人心未尝不深响慕,何以转眼白云,即成苍狗,竟以一死一戍了之?且谢公身后,更多此一重孽案。这就更难怪人说我们中国天地道凭,鬼神祸水了。由此思前想后,心时辘轳了约有半小时之久。我看见窗纸发白,才渐渐的睡去。
  一觉醒来,已是午后一点多锺,忙着披衣起坐,栈伙送上脸水,漱洗已毕,我就捧了一支水烟袋,有意无意的踱将出去。忽听见后面履声橐橐,接着又是栈伙喊道:“三十号房间里客人,有客来哉!”我忙缩转身回头一看,原来是柔斋同一个外国人走将进来。一见面,那外国人就指我问柔斋道:“是他么?”柔斋道:“正是!”他便忙着除了帽子,走过来同我见礼,又说上许多久慕大名,专诚拜谒的话。我一面让他们进房坐下,一面穿好衣服,同柔斋道:“你们从哪里来?昨日回寓可迟了么?”柔斋道:“迟倒不过迟,就是日间说多了话,觉得回去困倦得很。今天本想是到普天香去写条子来请你,后来我们东翁说,用不着写条子了,还是我们自己过去,似乎恭敬点儿,所以就一径走寓里来的。”我笑道:“真是不敢当!你们贵东人,既文明又说得一口好中国官话,彼此可以直接交涉,却真难得的。”柔斋道:“原来呢!我们美脱生君言语嗜好,就像不是个英国人,所以大家遇起事来,绝不隔阂的。而且逢场作戏,最喜欢选舞征歌,兼之妙解中国音律,就如苏州、上海各处几个堂子里,吃外国饭的先生大姐,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。恐怕上起场来,你我还不是他对手呢!”我笑道:“君子交人以礼,久而敬之。你怎么见着面不问有人没人,总是一味瞎三话四的做甚么呢?”柔斋也笑道:“不要紧,我们是闹惯了的。前天有人从北京来,说几位新进军机处的大人先生们,没有事,背着老爷子还是各人胪举各人的姨太太,你是甚么好,我是甚么好呢!莫说我们这些草茅下士了!”说着,便邀了我同美脱生一齐坐了原来的马车,往普天香来。
  一进大门,上了楼梯,早有个待者迎过来,笑嘻嘻的问道:“你老爷定了座没有?”柔斋道:“没有定,我们就在一向那间六号里坐罢!”那待者又笑着回道:“还对不起你老爷,六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