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野外之地,泥泞不堪,仅有些微星光,如何看得见,所以又是一步一滑,幸得一双天足,还不至十分蹉跌。捱了一里多路,看看那灯光之处渐近,隐隐听得木鱼之声,此时更顾不得甚么,只管向前行去。看看走近,抬头看时,却是一座小小茅庵,门额上一块横匾,却看不出是甚么字,那木鱼之声,就从那庵中而出。便轻轻叩了两下门,里面木鱼之声,顿时停住了。婉贞又叩了两下,里面问:“是甚么人?”婉贞道:“我是一个落难女子,来求宝刹片地,略歇一宵。” 里面寂然无声,半晌,又听得一人说道:“这是个女子声音,你便开门与他方便罢。” 说罢,便有人掌了一枝蜡烛出来。开了门,婉贞看时,却是一个老婆子。正 要 举 步 进 去,那 老 婆 子 把 婉 贞 看 了 一 眼,吓 得“呀!”的一声,把蜡烛摔在地下,连爬带跌的,往里便跑。婉贞见吓了人,便站住了,不敢孟浪。只见佛堂里面,踱出一个老尼来,南无着左手,右手拿了一串念珠,口中不住的念“阿弥陀佛”。又问:“甚么事?”那老婆子爬在地下,用手向外乱指,道:“鬼,鬼!”那老尼道:“阿弥陀佛!老衲今年八十岁了,平生没做坏事,那有鬼上我门?” 婉贞在外听得,便道:“师傅啊!奴是个落难女子,被人害得这般狼狈,并不是鬼,休得害怕。” 老尼道:“ 既是一位女菩萨,请进、请进。”婉贞方才举步进去,回手和他关上了门,方才走上佛堂。那老尼把婉贞一看,也自吃了一惊,道:“阿弥陀佛!善哉,善哉。女菩萨,可是遇了歹人,弄得这般模样?”婉贞道:“一言难尽。” 老尼道:“ 女菩萨,此非说话之时,待我取两件衣服出来,你去洗个澡,换了衣服,再说罢。”回头叫那老婆子道:“翠姑,你快去烧起水来,给女菩萨洗澡。足见你禅心不定,须知悟、彻、空、明,何处有鬼!”老婆子答应着,转到后面去了。老尼道:“ 老衲的是出家衣服,女菩萨用不得,回来水烧好了,我叫翠姑检两件出来,将就穿穿罢,只是亵渎不当。” 婉贞道:“ 此时得免裸体,已 感 大 德,何 敢 有 嫌。敢 问 师 傅 法 号?” 老 尼 道:“老衲妙悟,皈依佛法已六十五年了。方才那翠姑,本是我在家时的丫头,小我四岁,今年也七十六岁了。他本名翠鬟,从他丈夫死了之后,也要跟我出家,我怕他禅心不定,不肯和他剃度,他便在此做个香火道婆。因为大家都老了,所以我叫他一声翠姑。” 正说话时,翠姑来说水烧好了,妙悟便叫翠姑取一套衣服出来,送婉贞到浴堂里去。正是:
  借浴菩提般落水,本来干净女儿身。
  未知婉贞浴罢之后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  第 十 一 回 老尼姑粲说淫欲情 朱婉贞历遍灾晦病
  且说婉贞走到浴房,脱下湿衣,低头一看,只见浑身青肿,且有几处皮破血流的地方,不免自己暗暗伤心。洗拭时,更是痛切骨髓。自念:“身体发肤,受之父母,不敢毁伤。今日自己以保全名节之故,受此涂毒,陷于不孝,真是无可奈何。”洗罢,便穿衣出来,向妙悟拜谢。又央翠姑取了一盆水,将头发解开,栉沐了一遍,天色已经大明。妙悟叫翠姑备了两盘素点心,请婉贞吃。此时妙悟早课已完,也来相陪。便说道:“不敢动问,女菩萨因何被难至此?我看女菩萨举动手足,都像不甚灵活,脸上也有两处青紫浮肿,敢是遇了强暴。因何能夤夜至此?” 婉贞垂泪道:“ 生命不长,致多颠沛。师傅垂问,非一言所能尽,且待我一一述来。”于是把如何往省城,如何被拐,如何被卖落娼寮,如何受磨折,如何投缳不死,如何用权术骗出,拦舆告状,苍梧县如何超豁,嘱令同乡廖春亭带回家乡,如何覆船被救,式锺如何强迫为妾,如何打死,一一诉说。内中只把叔父仲晦行为瞒起,只说是船家拐骗。妙悟听说一句,便念一声“阿弥陀佛!罪过罪过。” 婉贞一面说时,也不住的泪如雨下。妙悟听毕,说道:“女菩萨守身如玉,令人可敬。只是佛家最忌说诳。女菩萨身陷虎穴,尚能设法逃出陷阱,机警可知,何以由省城直到梧州,竟任从舟人上驶,岂有不犯疑心之理?”婉贞听说,默然半晌,道:“ 那时本有一位亲戚同在舟上,所以未曾疑及。” 妙悟惊道:“ 如此说,令亲也一同被拐了?”婉贞嗫嚅道:“这却未曾。” 妙悟道:“ 阿弥陀佛,罪过罪过。孽障迷真,变生骨肉,阿鼻地狱正为此人而设。女菩 萨 捐 除 冤 债,代 为 隐 讳,正 为 此 人 添 重 罪 过也。”婉贞暗想:“此人之名,不愧称为妙悟。”
  已经被他喝破,也就不再设词,因问道:“方才老师傅说出家已经六十五年,想已深通佛法,像弟子这等愚昧,不知可求剃度否?”妙悟道:“善哉,善哉。女菩萨是福泽中人,何得生此妄念?” 婉贞道:“弟子并非妄念。实因经过诸般苦恼,诸般磨折,不如皈依佛法,自求忏悔。再浅而言之,弟子自念愚昧,断不易能参佛乘,不过要借一片蒲团,作个避世所在罢了。” 妙悟道:“要参悟佛典,并不在乎出家,至于避世之说,更非女菩萨所宜言。不要看了老衲的样,须知老衲当年出家,是出于万不得已的。老衲在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