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嫂子没有会过面么?我来介绍。这位就是春泉先生的太太,这两位是大姨太、二姨太。那桌上两位,是春泉先生的妹子。”周太太一一见过了,就满面堆笑的攀谈。先问:“费太太,上海想是常来的。”费太太道:“也不大来,此番还是第一遭儿呢。”周太太道:“说上海是第一遭儿,简直瞧不出。照太太的衣裳,太太的打扮,太太的举动,竟像是个老上海。马太太,我的话错了没有。”马太太道:“很对,不要说别的,就这发髻样子,这么的好,连我们都比不上呢。”费太太道:“里头带出来的梳头娘姨,梳出来总有点子乡气。你瞧高耸耸的,像个什么。”周太太道:“还好,高是稍高了点子,伏贴倒很伏贴。”周太太又给两位姨太周旋了几句,又到隔桌上同两位小姐应酬了一番,才起身辞去。临去时光,又再三邀请舍间来走走。费太太心想:“上海的人,都这样和气,初碰面就亲热得要不的。”马太太道:“我们各处去走走,瞧瞧张园的景致。”于是先就安垲第内,楼上楼下兜了个圈子。然后从前门出去,弹子房、老洋房、光华楼通游了一遍。这日游人很多,到处人声嘈杂,人气蒸腾,热闹得不堪名状。浙人金赘虏曾有诗道:

难得劳生暂息时,与君并载一游嬉。梅花满放春来早,日影西趖我到迟。
颇觉眼前愁绮靡,应须物外论妍媸。未忘结习还多感,人海腾腾自咏诗。

马太太、费太太等一干人,才从光华楼出来,劈面碰见了费春泉、马静斋。静斋道:“今天擂台不打了。”马太太道:“为甚缘故不打?”静斋道:“听说外国人中国人讲不通呢。外国人只许动手,不许动脚。中国人不答应,所以不打了。”马太太道:“打擂台也会滑头的,上他当的人倒不少呢。”马小姐道:“既然不打擂台,我们呆坐在这里做什么,还是兜兜圈子爽气的多。”马太太道:“费太太不知可喜欢外头去兜兜?”费太太道:“我是随便的。”于是马小姐做主,叫马夫驾车,八个人陆续上车。马太太、费太太作先锋,马小姐新姨太作殿后,费家两位小姐两位姨太作了中军,四部马车一齐出发。出了张园,马夫把鞭只一挥,拍踢拍踢四部车子排成一字长蛇阵,滔滔滚滚,飞一般望东卷将来。(偏用先锋、殿后、中军、出发、一字长蛇阵等许多字眼,却只见其新,不见其旧,只见其雅,不见其俗。呜呼士谔先生,真天才哉。盖士谔先生,珠溪杰士,当世文豪。悯国人之沉睡,而思有以惊醒之,手著小说三十余种,都二百余万言,而续著且未已,泛滥广博,吾国小说界未之有也。其描写古今英雄豪杰之成败得失,治乱兴亡,及盗贼骗拐博徒奸凶之诈术暴行,长言短语,上下纵横,曲尽其状。时而雷轰电掣,海立山崩,时而天淡云闲,星明月朗。写幽怪则神号鬼泣,写儿女则鸟语花香,忽而勇夫杰士,忽而女子妇人,其笔端倏忽变化,几如神龙之夭矫天空,不可捉摸。余尝评晚近小说诸巨子,应推士谔先生为第一。每有新著,辄乐为之评判。文字因缘,几成莫逆,而海滨弱女,遂得附杰著以传焉,不可谓非幸也。而俗人不察,漫谓余之倾倒先生,其中另含别意。呜呼,何其诬也。镇海李友琴女士识。)此时张园散出来的马车,约有三四十部,衔头接尾而往。一路蹄声得得,轮声飒飒,从静安寺路兜到卡德路,转向白克路而来。到得白克路上,忽觉一众马车,顿时加出速率。眼看在前的几部马车,忽地不依行列,斜刺里兜了出来。就听鞭声嘹亮,那冲出来的马夫,早精神抖擞,放足缰绳。这匹马也似晓得人意似的,把头项连点几点,竖起鬃毛,电掣风弛,向前奔去。一部既起,那几部著名快马,便也各不相让,纷纷齐上追赶。此时马蹄声,车轮声,竟如急风夹着猛雨打来一般,拍拍拍,飒飒飒,一往无前。费太太等第一次儿遭逢,自然比众得意。众马车互相争竞,互相比赛。一过中泥城桥,就都按辔徐行,不似先前那般驰突了。从劳合路转向大马路,马太太命马夫径由黄浦滩四马路兜了两个圈子,早已残阳抹树,晚风袭人。马太太叫把马车放到一枝香番菜馆门口,众人陆续下车。一进门就有很机灵很清洁的年轻西崽迎上来,笑嘻嘻叫了声“马太太。”马太太道:“小张,宽势点子房间有么?”西崽道:“下底五号好么?”马太太摇头。西崽道:“楼上十三号,靠阳台望下去就是马路。”马太太道:“既然十三号空着,为甚早不说,你倒调皮。好好。”西崽不敢回答,引马太太等进了十三号。只见粉壁素帏,收拾得像水晶宫一般。大菜台上铺着雪白的台单,中间洋磁花瓶,供着灿烂鲜花,芬芳扑鼻。马太太请费太太等依次坐下,西崽搬上瓶壶架子及刀叉等件,又搬上八个玻璃杯,杯里头各插着一块洋纱手巾,折叠成各种花朵,看去十分玲珑。马太太道:“太太喜欢吃点子什么,说出了叫我们丫头代写。”马小姐道:“妈真昏了,费家太太和姨娘姐姐等,都第一回儿到上海,大菜的名目叫他如何晓得,我来代点了罢。”马太太笑道:“你倒又要排喧我了。”马小姐执笔在手,飕飕地写起来。无非是元蛤汤、板鱼芥、辣鸡之类,又另要了几样牛奶点心、干果、糖食。西崽接单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