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”静斋道:“瑟公办事是很起劲的,只是近来却变了宗旨了,多事变为怕事,不论什么事,找着他,他总有推说,总劝人家省事点子,原因就为得着了个谣言,说范高头余党要同他为难。我瞧瑟公这个人,总也不久的了。俗语叫做天变落雨人变死,一个人变总变不得。瑟公这一来,不是大变了么。”马太太道:“和你讲讲话,又要长谈阔论了,你快给我去托一声罢。”静斋道:“我不高兴,说了他不答应,倒又要鸭尿臭。”马太太道:“我难得烦你桩巴事,你总要推三阻四。你在我面上,故意装身架是不是?”静斋不敢违拗,连说:“我去,我去。谢谢你不要排喧了。”马太太见他肯去,才不说了。

静斋果然坐了车子到钱瑟公公馆里,恰好瑟公没有出去。见了面先是闲谈,瑟公道:“现在上海事情越变越稀奇了,你晓得么,李希贤这穷鬼,做了买办了,岂不是出奇的事情。”静斋道:“谅来总是小洋行买办,只消填二三千块钱款子,就稳稳一个买办了。掮着买办头衔走出,外路人听了,只道汇丰银行、沙逊洋行的买办差不多阔绰,有那个人来循名核实呢。”钱瑟公道:“个巴小洋行买办,我也不去称他了。希贤的买办,是很体面很体面的,大洋行买办,所以奇怪呢。这洋行不是别家,就是盛名鼎鼎的四田洋行,你想奇怪不奇怪。”静斋诧道:“四田洋行么,那是要填款的,非几十万银子填款不可。他一个穷措大,那里来这许多银子。”瑟公道:“就为这个奇怪呢。四田洋行买办,要填三十万银子道契地。”静斋道:“希贤是一万银子道契都没有的,如何做的成功?”瑟公道:“希贤心思的巧,我真佩服他,他没有钱竟会掘壁打洞想法子。”静斋道:“敢是像开公司般招股么?”瑟公笑道:“可谓英雄所见略同了。他这法子,虽不是招股,却与招股差不多。他在大班跟前答应了三十万银子道契,却另在外边招请小买办,有三万四万道契地就成功,一个小买办招拢了十个小买办,他这总买办不白白到手了么。你想他这心思巧不巧。”静斋道:“巧果然巧极,万一洋行倒起帐来,他拍拍身子就走,干系都一点子没有。不过这几个小买办,都遭着了晦气。他这法子,就是拿众人头来研浆。”瑟公道:“这种法子,从前却没有的。”闲谈一回,静斋方慢慢提着正事,把曹云生骗珠逃走,戚三姐不肯认保的事,从头至尾说了一遍。瑟公道:“保人名字底下那个花押,戚三姐可曾签写?”静斋道:“这倒没有仔细。”瑟公道:“花押签过还好办,倘然没有签写,可就没有法子想了。请回府去问问嫂夫人,或者把这折子带来,借我瞧瞧,再行定夺。”静斋答应,回到家中向太太讨折子来一瞧,见保人戚三姐名下空落落地,并没有甚花押。心想,这事可难办了。当场回消,又恐太太不肯信。只得带在身边,再去见瑟公。瑟公道:“这是片面官司,理路上讲不去,兄弟可不敢经手。静翁再去托托别人罢。”静斋无法,只得到太太跟前,实言回复了。马太太把静斋大大骂了一顿,方才罢手。

如今且把马太太的事丢过不讲,重要提叙费太太一家子正传。费太太从那日在醉芳楼院中,公请了马太太一席酒,原抵桩在谢絮才、赵三宝、叶小月、十里红等几个倌人院中,车轮盘似的请转来。怎奈马太太出了这件意外事情,众人的豪兴只好暂时搁住。只那醉芳楼与费太太,交情竟异常浓厚,相待的殷勤,侍奉的周到,更是不容细说。费太太一天不见醉芳楼,心里便觉不快,好似有什么事情没有干掉似的,所以每天必要到醉芳楼院子里来走一遭。有时谈谈心事,时光晚了也就不回公馆,就与醉芳楼同床合被。费太太手面本是阔绰的,所有堂子里规矩,下脚等费,应有尽有,一概作正开销。两位姨太两位小姐跟着费太太落得快活快活,各人各攀了一个相好,居然玩得个恩情满美。害得这几位小报馆主笔,忙煞快,每天报纸上话头,一大半总是讲费家里事情。你也说磨镜党,我也说磨镜党,各家茶坊酒馆,所谈的也无非是费府历史。只有春泉一个子装聋做哑,躲在家里头,百事不管。 这日,费太太到醉芳楼院子里,适值娘姨大阿巧在天井里浆洗衣裳,见了道:“费太太倒来了,可曾碰着阿金?”费太太道:“没有。”大阿巧道:“我们先生差阿金来望你呀,因为你昨晚吃醉了酒,夜深了定要回去,先生不放心,叫他来的。”费太太道:“先生呢?”大阿巧道:“先生还没有起身,太太进去便了。”说着,大阿巧去打起门帘,费太太放轻脚步,跨进房里。只见醉芳楼睡在大床上,垂着湖色线春帐子。大姐阿媛正在揩抹橱箱桌椅,费太太只道醉芳楼睡熟未醒,摇摇手,向椅子坐下。阿媛却低声告诉道:“昨夜先生有点子寒热。”费太太忙问:“现在可好些?”阿媛道:“天亮时光要吃茶,我倒给他吃,摸摸额角上好似凉了点子。”费太太又摇摇手道:“不要响了,让他多唾一会子。”不料大床上醉芳楼已经听得,问谁在讲话?费太太慌忙至大床前,揭起帐子,要瞧醉芳楼面色。醉芳楼回过头来,望着费太太,脉脉不作一语。费太太见他两颊绯红,浑如酒醉杨妃一般,心里愈觉不忍。忙问:“昨晚有点子不适意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