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险啊!这厮今晚不幸遇着了我哩。”自言自语着一人装作没事一般的在院中立着,却将面背着月光,见一个须眉皓然的人,负手在廊下看月,微睃着与涵碧时常讲起的玉峰夫子差不多模样。一回头便见隔壁房里,趁着老人回头时,一条黑影直扑进老者房里去,心里知道是了,便装着懒懒的回到房里,将衣裙紧了,带上面具,候老者回进房去,院中人静了,便轻轻的伏在窗下,偷瞧着,见老者身躺在床上,一边一个僮儿似的,早已睡熟了,便飞燕般掠了进去,将那少年从床底下唤将出来,赶到屋脊上杀了,将尸体倒提向屋瓦上,把一腔搭腻连精的血,像泼水一般的倒了,从腰间抽出块丝巾来,将颈口缚紧,再把那眉蹙目开的头颅装在个皮袋里,捎在腰际,轻轻挟起尸首,跳落院中,掩身走进那少年原住的屋子。见那獐头鼠目的,将头蒙着在那里睡,也不知是真的是假的,便也不去管他,悄悄将没头尸体,塞在他床下,回出门来,却忘记了那皮袋,还搁在门外,又转身取了来见凝神。
凝神听她是涵碧的姊妹,要问她说话时,她道:“刺客已被奴杀了。明天这儿定有人来发觉,只先生不能即刻便走,去留之间先生自有权衡。奴却要走也。”凝神定神一想道:“我便听你再迟半日动身,只有两封书在此,你能替我带去么?”仇云道:能能!”凝神便修起两封书来,交与她。她见了封面,沉吟道:“江南蓟北,往返万里,非七天不到呢。”凝神不觉抚掌笑道:“不迟不迟。”仇云将书向贴胸藏了,提起皮袋,指着里边装着的东西道:“这薄情人头,合携他到乱山中去喂虎狼呢。”说完道了声“珍重”,不知去向了。
这一去不打紧,却挑起一件天大的事情来。那时八王用江南生策,密献苏重儿入宫以后。帝眷愈隆,那几个言三语四的汉尚书,再也不能邀天心一顾,知道八王根深蒂固,一时攀不下来,更另换了一副面皮,日日歌功颂德,向八王邸狗一般的走动。真个内倚骨肉之亲,外结君臣之谊,威权煊赫不可一世起来。
有一天得了个宁夏将军的急报,说蒙匪蠢动,非先发制人痛剿一回,不足威服远方。廷旨便令甘肃将军会同宁夏将军协派得力军兵出关。两将军复奏上来,说已饬固原总兵舒某率全部出关。清廷以为穷边小丑,克日可平,全不放在心上。果然,不上几日,边报到来,说蒙酋闻大兵出关,已仓皇奔散。少不得自有几个爱做文章的人,铺张扬厉,献起平蒙颂来。
清帝乐得快活,便赏王大臣等上殿领筵。八王是个班头,正率着群臣欢呼称颂着,忽听得殿角上格格作响,蓦地飞进一只大蝙蝠来,向中间悬着那九龙垂珠灯乱扑。接着便是一只苍鹰,拍着两轮劲翮,追进来,将蝙蝠一爪抓住。蝙蝠怪叫一声,有如人声,却被苍鹰抓出殿外去了。一时竟觉得烛光黯淡,阴风萧瑟,满殿文武,吓得面如土色。清帝颜色立变,顾问左右道:“这是甚么兆?”太常卿朱烈战战兢兢道:“苍鹰上殿,主有兵凶。只陛下神武圣文,德威加于四海,便有遗孽,半已受戮。不过天心厚眷圣朝,示以警戒,或者便应在蒙匪入犯呢。”
八王原深恨着几个汉大臣,想机会到了,便离席而起道:“苍鹰是上天司杀之官,蝙蝠为不禽不兽之物,臣弟以为大臣中必有不忠不义隐谋不轨者,窃为陛下危之。”说时,目光炯炯乱转,注视着两行汉人,把大学士陆范、礼部尚书金学易等吓得汗流如注。清帝默然不语,传旨撤筵。诸臣纷纷谢恩出出。
八王却非常得意。回到府邸时,忽见门吏呈上一个急报来,说甘肃将军特差心腹将校,八百里鸡毛报送来的。说甘肃闹糟了,赶明天上午要讨还文,马上还去的呢。八王不知是甚么事,吩咐将送书人唤上来。不多一刻,便有个急行装束的将校走进来,磕下头去道:“家爷限小人七天赶到,请王爷快遣良将劲兵,去救兰州。固原已被馀孽夺了去了。”八王不知是件甚么一回事,忙问:“怎样便失了固原?那馀孽又从那里来的呢?”那将校才将蒙匪退去,回回堡鏖战,舒提督阵亡等事说出来。
八王听了,不觉变色而起道:“有这等事,封疆之吏,所司何事?乃令朱明馀孽,猖獗至此。”说完,便要叩开宫门进去,自告奋勇。江南生见他全仗意气,没一点经纬,止不住在旁边冷笑道:“殿下差矣。”八王愕然问故。
江南生道:“殿下以天潢贵胄,掌廷殿重权,兵钱黜陟,颐指气使。而在其位诸阁臣,捧简拱策,以听命于殿下者久矣。彼非有所爱而为也,以殿下日近主上,鬼蜮之伎,特有所畏而不敢耳。况今日殿下,又以苍鹰上殿,明白献替于主上。若辈自知其危,必竭智尽能,以谋殿下。殿下陈师出都,为若辈所求之而不得者。旌旗朝行,谗言夕进。武安君之不返,马伏波之中谗,彼独非功业昭著者哉?有震主之权,而无自固之策。去朝渐远,小人窃发,虽欲自白,其可得哉?窃为殿下不取也。”
八王听了大喜道:“微先生言,某几自误。今后愿举此身以从先生,唯先生教之。”江南生道:“吉尔杭为八旗名钭,与殿下有姻娅之谊,以此人巡视三边,馀孽便脆弱易碎。而殿下内综戎行之柄,外树强固之援,此万世一时之机也。”八王听了,非常佩服,便请江南生写了个回文,交付来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