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颠师法言微妙,愚解未详,愿明教之。”大颠道:“大人儒者也。以儒攻佛,而佞佛者必以为谤,群起而重其焰;若以佛之清净,而规正佛之贪嗔,则好佛者虽愚,亦不能为左右袒而不思所自矣!”韩愈拱手道:“老师法言殊有条理,只是当今佛法尽是贪嗔,若求清净,舍老师而谁?”大颠道:“老僧叨庇平安,不焚不诵,山中禅定久矣。今既举世邪魔,使我佛为有识所诮,则老僧义又不容不出矣。”韩愈大喜道:“得老师慈悲,功德无量矣。”大颠道:“老僧虽出,亦未必有济,但尽我心耳。”二人讲得投机,彼此爱敬,当夜各各就宿。
  到次日早起,韩愈盥栉罢,大颠命侍者奉上斋来。斋毕,韩愈欲起身回城,因执大颠手说道:“老师,昨夜之言,不可忘了。”大颠道:“言出于心,心即是佛,焉敢诳言?”韩愈大喜道:“老师不诳,足征我佛有灵。我学生到州中,即遣人来迎。”大颠许诺,各各珍重而别。正是:
     
  真儒了不异真僧,一样光明火即灯,
  门隔人天多少路,此心到底不分层。
     
  韩愈到了州中,放不下此事,随即遣人具车马将大颠法师迎请到州,朝夕与他讲论佛法。大颠所说,皆有微妙之义,甚合韩愈之心。遂留连了月余,方才送他起身。这一去,有分教:
     
  不响惊雷能震世,回光白日善窥人。


第七回 大颠僧尽心护法 唐三藏显圣封经



  诗曰:
     圣人何事欲无言,盖恐因言失本源,
     清净禅心非月指,糊涂佛法是风幡,
     但谈果报何其妄,止望施财岂不冤,
     万派千流徒浩渺,曹溪一滴是真源。
     
  话说大颠师,欲明佛法,别了韩愈,竟上长安,不一日到了,要寻个庵儿歇脚。此时,长安佛教正盛,各庵观寺院巴不得有个老僧在内居住,或是讲经,或是说法,皆可兴旺山门。见了大颠人物奇古,言语清爽,皆殷勤接待,留他居住。大颠师看见繁华闹热,全没僧家气味,转不肯住,却寻至城西,见一个小庵上写“半偈庵”三字,门前一湾流水,几株松树,甚是幽僻,因步了入去,荒荒凉凉佛堂中,竟不见一人。立了一会,又不见有人出来,只得穿入佛堂后面,叫一声:“有人么?”只见香积厨走出一个老和尚来,看见大颠,忙迎到佛堂中问讯道:“老师何来?贫衲因厨下炊爨,有失迎接。”大颠道:“这等,惊动了!贫僧从潮州远来,尚无栖止,欲借宝庵一蒲团地为挂衲之所,不识老师肯容否?”那老僧笑道:“佛门庵院,凡是佛家弟子都有分可住,怎说个容不容?只是我看老师这等道貌,自是禅林尊宿,何不到洪福寺、化生寺这些大丛林安享,却来此受寂寞?”大颠道:“寂寞正僧家之习,安享非佛门所宜,故不敢去而愿来此。”那老僧又笑道:“这乃是小僧疏懒人的念头,怎么老师不远千里而来,也是这般说?既是这等,请里面坐。”遂邀大颠到他房里,忙去取了茶来吃。茶罢,那老僧方才问道。“老师大号?”大颠道:“小僧法名大颠。就问老师大号?”那老僧道:“小僧贱号懒云。”大颠道:“长安寺院尽皆富盛,老师宝庵何独冷静如此?”懒云道:“要寺院富盛,须得主师会讲经募化。不瞒老师说,小僧虽做和尚,其实不通佛法。又性情疏懒,又不会募化,又不会讲经,故此淡薄。”大颠道:“当今法师不知推尊何人?”懒云道:“第一要算法门寺生有法师。他人物生得齐整,又口舌利便,问一答十,今上宪宗皇帝十分宠爱。前日因迎佛骨入大内,僧俗混杂,不成朝廷体统:恼了一位大臣叫做韩愈,上疏极谏,甚言崇佛之非。宪宗大怒,将韩愈贬为潮州刺史。生有法师因奏道:‘韩愈毁谤佛法者,皆缘天下人之不明佛法也;天下不明佛法者,皆缘不曾闻得我佛求来的这三藏大乘经文。也乞陛下敕天下寺院,皆敦请有道法师开坛讲解。使天下佛法大明,则在朝自无异议之人也。’宪宗信以为然,遂降旨着天下寺院皆延法师讲解。如今,长安城中大小寺院皆要立坛讲经,此皆生有法师请的旨意有功,佛门所以推崇他为第一。”大颠道:“可知几时讲起?”懒云道:“闻说明年元旦讲起。”大颠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自此,遂在半偈庵住下。心下想道:“佛教今已盛极,若再令天下讲经,这些俗讲师定以果报施财为正解,岂不令我佛万善妙法转为朝廷治世之蠹?我既出山,岂容坐视!”恐怕不确,又到各处去访问,人人皆如此说,方知是真。遂写了一道表文,亲自到朝门烦黄门官转奏。
  此时,天子正然信佛,黄门见是和尚,不敢拦阻,遂接了,传达进御。宪宗皇帝只道又是讲经说法之事,忙展开一看,只见上写着:
     
  潮州府净因庵臣僧大颠,谨奉表奏为请正佛法事:窃闻,我佛之教,盖以清净为本,度世为宗。清净则宜无为,度世则宜爱众。即太宗皇帝求来三藏经文,恐亦是清净度世之意。近日,僧人贪愚者多,不识我佛清净之心,惟以庄严外相为尊荣;奉佛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