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得科甲,则妾愿守孤帏,未能即侍巾栉也,临楮不胜恳切。
  江潮看罢,连声嗟叹道:“他为女子,有如此志气!难道我做了一个丈夫,反逡巡畏缩?”主意定了,即写书回复了父母。书中无非说,小姐谆谆嘱咐,要儿纳了北监,去进科场。倘得缴幸联捷,归家就婚;倘不能如愿,且再努力三年,直待成名,方才婚配。又写一封回书与岳丈,大意相同,付了几两盘缠,即日打发他们回去。自己身病已痊,连夜买书,发愤用功。他原是十二分的资质,时运将兴,又是福至心灵了。自思三场法例,在家中也曾着实研弄,今日只恐未精,又要去求明师指教。有诗为证:
  
  曾说娇娥胜丈夫,须眉何事竟成迂?
  鲲鹏一奋须教上,腕下犹存不定珠。

第二十四回 江潮联捷朝天 圣旨恩荣归娶

  闲愁偏上眉头,伤今悼古今消瘦。春心难系,雄心空壮,忧心时有。却使词人,卧穿幽谷,消停白昼。叹人生世上,功名大事,姻缘夙世,且饮几杯浊酒。泪尽蜀禽还叫,青霜点血皆成绣。冰花千里,冰山万仞,冰城空守。隐隐悲思,萧萧寒影,黄昏时候。羡江潮联捷朝天,归去功成名就。
                   右调《水龙吟》
  话说江潮,在京援例入了北监。有个国子监祭酒杨君,见江潮相貌不凡,笔力雄秀,又且克己用功。杨君甚是器重他,把三场妙用、文章气脉、精微奥妙,细细指点。江潮即拜他为业师。心领神会,昼夜诵读,不消三月,三场俱揣摹成就。看官,你们只道十七岁的孩子,十六岁虽进了学,又荒废了一载,不曾读书,怎么一百日之中,就能够把二三场题目件件精通?只道是编小说的混进了。你们只知其一,未知其二。那江信生的资质本是上智之资,自与别人不同;就是信生所害的病,只为忆着吴小姐,如今既闻喜信,便可霍然;况且又见了吴小姐的亲笔书札、墨花香气,他的病儿不知不觉,抛向东洋大海去了。正是:
  
  人逢喜事精神爽,
  月到中秋分外明。
  大凡人到了失意之时,草木皆兵,触着的便是业障,撞着的就是魔头;若是遇起时来,诸般辐凑,如王勃之遇滕王,不费一些力气。今日信生亦是此意,平常人怎比得他?入了北监,又有杨君这般样的神妙先生,所以三个月就成功了。三场已过,杨君对他说道:“贤契这样英才,自然高拔,异日与朝廷作栋梁器,乃老夫之幸也。”信生道:“门生碌碌庸才,虽承老师过誉,只恐未必稳耳。”放榜之日,只见江潮名字高高的中了第五名经魁。报到家中,甚是燥脾。喜杀了媛姝小姐,夸扬杀了大媒雪婆。苏州江吴两家,举人虽不在家,也准准闹了个把月日。
  光阴迅速,才过残冬,不觉春闱已到。会试毕,江潮中了第十一名进士,欢喜不胜。大凡举人中进士,人人心里指望的,虽是燥脾,不比秀才中举人的有兴。江信生却又不然,他小小年纪,中了举人不见十分欢喜,中了进士,他欢喜若狂。聪明的人自然晓得,这叫做太公之意不在鱼,醉翁之意不在酒。江潮因吴小姐叮咛之言,教他中了科甲,然后就婚,为此发愤起来。中了举人,毕姻之期尚远,故虽欢喜,却不十二分;如今已中进士,指日与小姐花烛辉煌,他所以喜之如狂。
  且说江潮中了进士,揭晓后,又到五凤楼前殿试。天子龙目远观,只有江潮年少,且生得标致。试毕,江潮中了探花。天子宣他上殿,行了五拜三叩头之礼,未曾观政,礼数一些不差。龙颜大悦,宣他直到御前,问道:“卿年几岁了?”江潮奏道:“一十八岁。”天子道:“正与朕的金乡公主同庚。美貌魁梧,英年鼎甲。朕有偏宫所生金乡公主,因驸马阵亡,正要选个年貌相当的配他。今见卿大器,正合朕心。”江潮俯伏道:“臣已有妻,不敢奉诏。”天子道:“朕的金乡公主,金枝玉叶,美貌无双,卿何必回辞?卿且退去,明日朕自有主意。”江潮[叩首退下]。
  游街过了,都人庆贺填门,他勉强应酬。灯下草成却婚奏疏道:
  
  臣以菲陋,荷蒙圣恩,叨居前列,臣不胜受命惶迫。思欲报效,但以初进,难展寸忱。惟是夙夜秉心,顶踵不惜。复承恩旨,尚主隆恩。伏念臣潮,已聘妻室吴氏。天恩隆渥,感泣涕零。伏愿察臣鸿雁之私,不弃糟糠之妇。臣潮草莽微氓,难缔金枝玉叶,□□□□□□□贤人以为佳偶。臣不胜惶惧战栗之至。
  疏上,圣情不悦。发驾回宫。是夜,正幸偏宫,与娘娘说知此事。只见金乡公主轻移莲步,绣带飘摇,行至御前,俯伏启奏道:“父皇前日已将臣女许配献赫腾,赫腾战死,臣女当死守其节。今闻父皇见新探花少年美貌,又将臣女配之。臣女幼诵《柏舟》之诗,久知烈女之事,誓当断首,永无二心。”圣上道:“朕因有意,召江探花上殿,令汝屏后窥之。难道江潮美貌,比赫腾不有天渊之隔么?赫腾之死,尔之幸矣。儿与江潮,年貌相称,有何不美?尔反辞却,[是]何主意?”公主奏道:“女闻□犬,古帝以女妻之,犬虽遭害,女无二心。父皇□□□表式,纲常为重。臣女虽见江潮美貌,岂敢首为乱阶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