舞动不休,心疑其有怪,乃言曰:“此女平日动静举止,略不近凡情,吾心疑之,不意今日见之。”遂近前呼其名而抚其肩,少顷才定,始开眼以视其母。女辄曰:“儿已觉矣!”乃叹曰:“第今不得使儿成全功于天下矣!皆侍女之过也。”母问其故,女答曰:“顷者有一妖鳄,于南海之南,湄洲之北,吞噬商舡,观音菩萨命儿往救之。儿与鳄斗法,自午至今,鳄精神稍竭,所有五舡,儿口含其一,两手两足共持其四,正将到岸之顷,为应母所呼,口放其一,四者随身登岸,一者巳沉于水矣。”母曰:“是何言也!女为阳人,安得妄言神事,恐远迩人闻之,以为吾家不幸妖女长于闺中。今后切宜戒之。”女曰:“非儿妄言,儿顷者归,尚遗一只绣鞋于水边石岸之上。一舟沉没者人货飘流水滨,其四者已湾于瓠杓澳内。此有明证,母如不信,曷使人观之。”
其母告其父曰:“人家产女,无非无仪,奈何我家产女,独此怪异。”父问其母,母告之以如此如此,果有是事,亦不可谓之不祥,即命人往观之。果见海边人等,争拾飘流物件者,有数百人。有一人见一绣鞋在水边小石山石之上,水至不投,水退不流,欲以手取之,重提不起,聚数百人观之,以为奇异。彼四个商舟幸得无事者,皆相告语曰:“吾顷者于风雨阴曀之中,恍见有一神人,尽力扶持,吾舟始获免。”观者回报长者。真女自是之后,渐渐不食人间烟火,凡有风涛浪作之时,辄向观音佛前顶礼诵咒。父母亦知其非凡女也,置一净室居之。有诗为证:
闺中一女人,胎脱自天神。
凡尘游不染,慧性保常惺。
经纬成机上,功勋布海滨。
闽粤南一派,从此著威灵。

第 十 回 玄真女湄洲化身
林长者见女年渐长,远迩求亲者不置,卒亦未有许者。一日,有同乡陈族,世代科第家声甲诸莆田,闻林公有女已长,敬遣一媒,欲约秦晋之好。长者乃请出安人,相议曰:“孟子云:男子生而愿为之有室,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。父母之心,人皆有之。今吾男大已婚,女长而未为之择嫁,吾与安人为人父母之事,未得尽矣!顷者陈族遣使议姻,以予观于择配择族之说,必无有出其右矣。吾意欲许之。第未知安人之意何如,故特议之。”安人曰:“书称厘降,易首乾坤,诗起关雎,则男女之伦,古人诚重之。吾所虑者,儿女自幼而长,颇不涉人间之事,恐其不能与世缘为偶。吾当请邻姑私探其意向何如,然后可受聘礼。”长者然其言,遂命侍女请过邻姑,安人告之曰:“小女年将及笄,未遂相攸之愿。第此女性僻不**,似无人世之意,每探之而不得其意,转探之而转不得其意。教诲之道,是父母之可行于子者也,若此之事,是父母必不可行于子者也。朋友可以语言通**,尊姑徐启以言,密觇其意,寻其可入之机,而讽以纲常之义。倘受教矣,姑之赐也,敢忘报乎。”姑曰:“人性同则情同,岂有为之人,而独无是情者乎?以父母之命,而诏其子,谅未有不信从者。”即辞安人,径入净室。
时女方独坐一蒲团,收视返听,一见邻姑至,遂起而叙礼。坐定,姑问之曰:“贤侄女何居乎?形固可使如槁木,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也?”女答曰:“闻之云,至道之精,窈窈冥冥;至道之极,昏昏黑黑。以此观之,则用才者必为才所障,任情者必为情所缠。弃才灭情,而逍遥于无何有之乡,广莫之野,此其道也。”姑闻其所言者皆清虚之旨,寂寞之谈,欲以世人之语入之,乃箴之曰:“贤侄女未学礼乎?夫三纲五常,礼之大体,三皇不易之而治,五帝惟顺之而昌。降而三皇,下迨五伯,此治同也,此礼同也。不宁惟是,即资而士夫君子,思而夫夫妇妇,靡不范围于此礼之中.顷观侄女之言,是必欲尽去三纲,蔑裂五常,而后为快,是何其生于圣人之世,为圣人之氓,而乃不道圣人之教?独不闻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者,灾必及其身。予于是于侄女有不取焉。”女答之曰:“道者无名之朴母,礼为人伪之物,余方欲吸风饮露,御飞龙而游于六合之外,姑乃以予为此拘拘也?赋有云:举世皆浊我独清,众人皆醉我独醒。亦安能以身之察察,受物之汶汶者乎?”邻姑见其念言愈不可入,无可致诘,但见其平日奉事父母至孝,故得指孝之端以责之,以启其悟,乃复问曰:“即如侄女所言,天下惟道为至贵,人身惟得道为至宝。以予闻之,人生百行,孝道为先。今汝惟言学道,顾乃违父母之命而不顺,拂父母之意而不从,是则于孝道尽乎未也?不能尽孝而妄言大道,无乃道之所道而非吾之所为道也。”女性至孝,一闻邻姑孝之一言,乃谢曰:“严慈之命非敢违,提命之教敢不遵也?但所谓孝者不以其迹,而以其神。故从亲之命,去无违之旨远矣!”姑见其随问随答,百折百辩,而不可穷,知其不可以口舌争也,即起身辞归。姑曰:“言不足听,其如洗耳何?”女曰:“不能唯命,过辱题凤耳。”姑辄出室,女送之于门外而还。
姑转入后堂,遇安人正在独坐,见姑不带喜容,知其所言不入,乃迎而谓之曰:“小女无乃重违尊意乎?”姑曰:“就使苏张口,文通舌,亦张而不合,举而不下矣!请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