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全中自新要去寻叔叔,钱贵不肯,道:』你叔叔已是安心避去,必不在尘寰近处。浙江一路深山穷谷甚多,知道往何处去寻?况你兄弟又小,无人照管家务,你如何去得?『他见说得有理,只得在家。但时常想起叔叔的恩情,便哭一场。钱贵、代目并他二子,不知淌了多少眼泪。过了十多年,钟家一个邻舍,叫做金德性。【钟生救小狗子时即有此人姓名,不过以为随手编一姓名,为小狗子得父母之消息耳。不意伏到此时,谓钟生一去十多年方得信息。编书原要首尾相照,贯串得宜,阅者方不释手。】往浙江台州府去探亲。因慕雁宕之胜,到那里去游赏。偶见老僧岩下有一问茅庵,进去歇脚。见一道人在里面独坐,见有人来,也就起身让坐,却不交谈。金德性觉这道人好生面善,目不转睛看了一会,猛然想起,道:』这人酷像钟老爷,他出来了十多年,原来在这里出家。犹恐怕不是,不住的仔细端详。那道人道:『居士为何只管看我?』金德性听得声音更熟,忍不住问道:『你可是钟老爷么?』那道人笑道:『既是钟老爷,他如何到得这里?』金德性道:『钟老爷虽离家十多年,我是紧邻,认得很熟。尊面相似得很,只是反丰嫩了些。』那道人笑而不答。金德性注视良久,越看越是。暗想道:『他形貌虽然略少,而声音不能改变,定然是他无疑。遂站起说道:』老汉同老爷一墙之隔,住了多年,常常相见,岂有不认得之理?老爷何必瞒我?『钟生见他认破,也立起笑道:』高邻,你好眼力,我便是钟丽生。『拉着他的手让坐下。金德性道:』自老爷出来之后,府上奶奶相公至今想念。老爷难道就不忆念家乡么?『钟生笑道:』我已弃家为方外野人,复何记念之有?『金德性道:』老爷这些年在何处居住?今何孤身在此?『钟生知他是个盛德老实人,也将数年所历之处细细相告。天色将暮,钟生道:』日已衔山,老丈请回贵寓,此地不堪留宿,明日再来相晤罢。『金德性也就辞了回寓。次日早饭后,又到庵中来,只得一间茅屋而已,内中已空空如也,一丝他物皆无。正合了古诗二句,道:
  又被世人寻讨着,移家不免更深居。
  那金德性叹息了一会,也还在左近访觅了两日,并无踪影。知他又远避去了。后来回到南京,把这信详细说与钟家。钱贵大家又哭了几场,钟文、钟武此时俱已婚娶,定要去找寻父亲,钟自新也要去寻叔叔。钱贵起先不肯,道:』你们虽去,决定寻不着。就侥幸寻着了,他也定不肯回来。你父亲叔叔的天性,可是肯做冯妇的么?『他弟兄三人见钱贵不允,终日号泣。钱贵叫他们到跟前,说道:』我岂不愿你们去见一面,但恐空费跋涉,不能相会,徒劳往返。『也就哭起来,道:』【妙笔入神。不叫他们去者,是深知钟生。然而夫妻之情,岂不记忆,焉有不哭者?情节肖然。】你们既如此思慕,我安忍阻你们的孝思。钟武在家罢,你兄弟二人同去,寻得着,寻不着,要早早回来,不要叫你母亲同我在家倚门悬望。『钟武道:』同是父母遗体,大哥哥是侄儿,倒还去呢,我难道不是儿子?我定要去。『钟用也哭禀要跟了去寻主人,钱贵只得都依了。他们收拾一肩行李,带些途费,星夜去了。到了雁宕,寻了半月有余,杳无影响。访问附近居人,皆云不知。三人恐母在家悬望,号哭而返。到家说了备细,鄂氏、钱贵、代目合家大小又哭了几场。你道金德性遇见钟生,他缘何到了那里?他当年在虎丘店中哄那小童回去之后,即改了道装,次日就泛海到了崇明。地僻海陬,住了月余。来游江阴,赏澄江风景。见城西白石山幽静可居,自号白石山樵,复返儒服衣裳,训徒自食。大清天兵南下,维扬失守,史阁部自刎。弘光听知这信,也不与众臣商议,同了十多个内监,十数个宫嫔,共三十余骑,半夜开城向采石而遁,数十里外即为我兵所获。次早宫门大开,宫娥内竖纷纷逃散。百官进朝,方知圣驾已蒙尘在外了。正是:
  九重尚有逃天子,朝内焉无遁大夫。
  大家一哄而散。先是,韩赞、周养子、李国辅提督勇卫营,操练禁旅,尽心为国。马士英奏弘光,遣彼往浙江开矿。夺其营篆。把他那呆儿子马台改名马锡,提督营务,以此呆物绾兵柄,时人无不笑骂。马士英年前特往贵州,调了数百苗兵来京,充当禁军。他此时带领,将他妻子蹇氏假充太后,同着家眷,向浙江逃去。浙人登城诟骂,闭门不纳,只得逃往福建。因家赀重了,不能速行。那些五百两一个的大元宝虽不能带,尚有数十万零碎之赀,日行十数里。过了仙霞岭,那时郑芝龙正在闽中猖獗。他听了这信,遣将领兵,中途邀截。马士英夫妇,同那呆子马台,假孙马加卢,皆死于兵刃之下。媳妇香姑同他的妾婢,皆被众卒抢去,不知所终。一生宦蓄悉为贼有。那阮大司马更是在行,纔听得清兵一到,即匍匐营门拜降。营内诸公久闻他有《燕子笺》、《双金榜》、《狮子赚》、《春灯谜》诸剧,问他能自度曲否?他欣然即起,执板蹬足,唱以侑酒,无耻到这个地步。他更算计的妙,想脚踏两头船,做两朝的功臣。一面投顺了我朝,一面着人私通隆武。后大兵追隆武,到赣州擒获,在文书箱中收得阮大铖密本,差兵擒拿。他正在中首献花岩饮酒拨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