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写着“列眉村小月老牛马走。”司空约看了一遍,不禁又惊又喜,细细思量道:“此诗若说不是为我而作,怎我肺腑之事,皆被他道出,若说是为我而昨,我的心事又从不曾告人,他怎能知道得这般亲切?况且这‘小月老’乃媒人之称,‘牛马走’是太史公之号,又不知实是何人?这‘列眉村’却在何处?与我毫不相关,怎诗中有寓,指点的甚是分明,真不可解。莫非他人之心与我之心暗合?这且漫论,但所言西湖徒有西子之名,其实欲识夷光,须向蓬莱细访,此言却似确有据。我今在西湖上寻访久矣,并无踪影,有意无意,但以此诗为识,且归去寻访一番,再作区处。”遂有个打点回处州之意。虽说打点,而无奈六桥三竺,游女如云,闺人似水,朝窥陌上,夕览归囗,只管耽耽搁搁。不期一日,忽游到断桥旁边一个临湖的大酒楼上,只见楼壁上又有人题了一首七言律诗在上,道:
    好将青眼大睁开,休泥虚名想又猜。
    一日羞花虽是貌,千秋咏雪却须才。
    但求彩笔无惭色,莫叹香奁安在哉。
    四诲求凰若无路,桃花流水小蓬莱。
司空约看完又吃一惊,忙看诗尾,却仍是“列眉村小月老牛马走”九个字,不禁满心欢喜,因朝着诗,深深一揖道:“此诗,我之恩人也。再三指点,不啻耳提面命,明日归访蓬莱,倘有些风影,若非天意,便是鬼使神差,真侥幸也。”算计定了,到次日一刻也不留,竞收拾起身,回处州而去。
不数日,到了家中,拜见父亲。司空学士就问他道:“你这些时游学在于何处?”司空约道:“在于武林西子湖上。”司空学士道:“西子湖乃浙江名胜,游览的佳人才子半无下。下知你曾访着几个佳人,几个才子?”司空约道:“孩儿要说,父亲大人又要责备孩儿狂妄。美人无非珠玉装成,名士尽皆浮词套习,至于天姿国色,饱学鸿才,实不见一人。”司空学士听了大笑道:“你东西奔走,却访不出,就坐在家中,到访着一个。年纪比你还小两岁,人物之美,如花如柳,如金如玉,也形客他不尽。说来你还未必肯信,我也不说了。至于诗才,信笔即题,却又吐新抽细,匪夷所思。”因叫书童取出《莺求友》并《赠小红弹琵琶》三诗送与他道:“你细看自知。”司空约接在手中,才看得三五句,早惊得吐出舌来。看完了又看,直看了两三遍,方才说道:“若论《赠小红弹琵琶》这三首绝句,虽说风流香艳,若叫孩儿属和,尚可勉强支持。至于《莺求友》这样咏物题目,却做得情中有景,景中有情,出神入化,真令人搁笔,甘拜下风矣。”司空学士听了大喜,道:“我儿,你如此说来,还可谓之服善。但你一向不服人者,是无人可服耳。我前日因见这赵白人物风流,才情敏捷,为你妹子动了个选婿之心。我因留饮,与他言及婚姻,他已满口应承。不知为着何事,到次日竟不别而行。及我着人到寓处去寻问他,去便去了,却还留下一首七言绝句,回报婚姻之意。”因又叫人取出与司空约看。司空约看了道:“报婚姻已甚明白,但不知忙忙而去,却是为何?”司空学士道:“我正为此蓄疑,一时分想不出。今喜你回家来了,可为我细细一想。”司空约应承道:“容孩儿慢慢想明,回复父亲。”司空学士道:“既如此,你且去歇息。”
司室约出到书房中坐下,且不想赵白为何而去,且先想这列眉村却是何处,怎西湖上二诗写着列眉村,为何家中几首诗也写着列眉村。莫非湖上题诗之人就是家中这个题诗的赵白?若说是一人,地方相去数百里,时俱不久,怎么分身得来?若论是两个,怎么恰恰的都住在列眉村,真令人不可解。想了半日,再想不出,只得丢开。
到晚间,吃夜饭,又吃了几杯酒,微带醺酣之意,因想道:“才子虽说难得,今却又有这个赵白,怎女子中,访来访去,竟无一人,真可叹也。”因持起笔来要做诗感慨,忽然想起:“我前日已做过一首,夹在书中。不知是怎生用意,今已忘记,若要再做,不至雷同方妙。”因在书中检出,打开一看。不看犹可,看了忽吃一惊,只见诗后早有人和了一首。未看诗,先看和诗是何人,恰又写着“列眉村赵如子”。及至再看其诗中微意,却是争佳人自有,而深讥他不知防来。看看诗,又想想缘由,却没头没脑,弄的满肚皮都是狐疑,因查问馆童道:“我不在家,这书馆中有谁来往?怎连我做的诗都被人偷和了去你竟不知道。”馆童道:“书馆中并无闲人敢入,止是数日前老爷留赵相公宿了一夜,他便东看看,西看看。若说偷和诗,除非是赵相公,再无别人。”司空约听了,又暗想道:“他既曾留宿于此,这和诗自然是他无疑。但不知为何不写赵白又写如子?或者如子就是他的别号。他诗结句又明说出‘西子如今别有村’,若非果有其人,怎好如此下笔。但湖上二诗,又指点我到蓬莱去寻访,莫非这列眉村就蓬莱左边?两处诗意,劝我寻访,若自同心。但不知‘小月老牛马走’又是何人?”想了半啥,忽然有悟道:“原来‘小月’二字再加一‘走’字原是一个赵字,其余充非助词,使人猜疑。如此看起来,则两地之诗,总是姓‘赵’之人,在我司空默爱可谓大有情矣。既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