把以后事讲。裘能乃把家主、主母前后亡过,主人侄子裘自足曾经逼他妹子改嫁,并石相公托人接取,自足送去的始末,细细禀明,道:“而今石相公已做了官,又来迎接家眷,裘自足挚家逃走,多因是裘自足把小主女不知怎地发付了。”县官道:“那时裘自足说送你小主女到扬州,你为何不同去呢?”裘能道:“小人夫妻本来要送去,主女也要小人妻子同去,自足道:‘多了一人,要多一人盘费,家里又要种田’,不容我去。故尔小人夫妻总没有去。”县官又问道:“去年石家央来接取的人,你可认得他么?”裘能道:“据裘自足说,这是扬州人,石相公与他是极相与的朋友,小人不曾出过门,并不晓得那里声音,总然也不认得他。”县官沉吟一回,又问道:“那人来接取家眷,自然有本人的书信带来,那书信上如何说的?”裘能道:“那人说石相公与我最好,只因他有事多忙,没有空闲工夫,故尔没有写书来。”县官笑道:“几千里路迎人,没有书信为凭,你主女怎便听信,竟自去了?”裘能道:“主女知书识字,见没有书信,也甚疑心。那人却付进五十两银子,说是石相公寄来的盘费,乃叫裘自足付与主女,故此便不疑心。况且有哥子自足一同送去,故尔竟去了。”
  县官猛然省悟,乃向张芳道:“这件事本县看来,总是裘自足将妹子拐卖了。他已先又有逼嫁情形,晓得妹子知书识字,不便将假信欺骗,故把那银子交付,见得若有他故,岂肯轻易将盘费付来?正不知一个孤身女子,旁人何难夺取。那两个即系买主,商同局骗无疑。”〔生成是那般审断。〕张芳听见裘能供称凿凿,料非说谎,乃道:“老爷明见万里,自然是局骗拐卖了。但裘自足逃去,料也不远,敢求老爷严追。”知县乃对裘能道:“那裘自足自送妹子去后,到今半年有余,和你同住,岂有不知他近来作事理?他今逃去的所在,你决晓得,若不直讲,便要用刑了。”裘能发急道:“裘自足气死主人、主母,占了家主的家私,他一家住了主人的屋宇,叫小人夫妻住在他家里,悬了一里多路,他的作事,小人那里晓得?他今惧罪在逃,小人正气他不过,那肯替他隐瞒?求老爷详察!”同了妻子只管叩头。张芳见得情真,难再催逼,便禀道:“小人奉家爷差来迎接夫人,不道遇了这等异变,怎生回覆家爷,求老爷把裘能发与小人,带去家爷面前回话。”知县道:“你老爷并无凭据到这里提人,怎好把裘能给发与你?”只见裘能禀道:“小人情愿去见石老爷。但自足挈家而逃,那屋宇什物等件,却叫那个看管?”张芳等没有打算,也本来不管他的帐,县官到底做官的人,有主见。即叫原差押了裘能夫妻,并家人小使等下乡,着同了保甲邻佑,将裘家屋宇家伙什物,连田地等项,眼同各人查点明白,细开一单,待本县批了执照,暂着家人看管。等裘能见了石老爷,悉凭石老爷作何主见。原差答应,押了众人下乡。张芳、朱序叩谢知县,也往乡中,待公事了结,然后同裘能起身。
  不则一日,到了吴淞。张芳系本衙门人,不用传报,即便进见,备细禀说。搢珩大惊,悲痛不已,大骂自足奸贼,切齿痛恨:“再不料岳父母相继而亡,更不料那贼如此狠毒,竟将妹子拐卖到何方去了,叫我何从寻觅?若拿了那贼,食肉寝皮,方泄吾恨!”便传裘能,细询往日情由。裘能叩见了,备述前情。搢珩听到裘贼逼妹改嫁,翠翘正言分辩的话,不觉放声大哭。那时万分不快,一时无策展布。且令裘能住在衙里。那裘能见石老爷做了那般大官,快活无限,安心住下。搢珩想了两日,不得其策。意欲传示晓谕,又恐被收买之人结果了夫人的性命,反为不美;更想夫人赋性贞良,一遇奸媒,定寻短见,性命九分不保。百般的问卜求神,却三人说了六样话,无从取准。
  正在忧思纳闷,只见有一角部文到来,要调他到湖杭一带踏勘河渠。盖因此时四月中旬,民间要分神下种。因三月里边连旬大雨,平地水深数尺,河港久湮,壅淤不能泄泻。因此浙江抚院会题了本,奉旨即着文武衙门会同踏勘,河道都要疏通。石搢珩乃是水师总兵,又有抚按题本里面有一款,食粮兵丁,平居无事,何不即差他挑搢,一举两得,故尔石搢珩也要会同踏勘。又因吴淞地方相连浙省,苏郡亦有水患,所以那水师总兵在南直浙省都有地方之责。搢珩暗想:“裘贼曾道寄顿杭州,或在本省卖了,亦不可料。我今乘势到浙江去察访,有何不可?”一面出文书知会浙省抚安,一面便题知起行日期,便带了家将亲随等,并带了裘能,便到浙江来。
  同抚按相会了,抚按见他少年英发,内外皆优,出言行事,俱有条理。抚按大为钦敬。那巡抚是个老年人,巡按却是少年进士,榜下即选知县,三年行取,便是浙江巡按,〔按院也好。〕年纪亦同搢珩相仿,总是少年心性,与搢珩十分投契。搢珩一心要察访夫人下落,却被公事绊住身子,不敢轻离;若只随了抚按行走,却又无得一些事做。因与按院十分相好,便于闲暇时,说及妻子被堂兄裘自足拐卖一段情由。那按院见说到迎接家眷,裘自足即行逃遁,便道:“这是拐卖确实的了,不然为何逃避?石老爷决须急于寻觅。今喜正在浙直,且那勘河一事,各府属河道有应